,永如十方诸佛的庄严净土,无有众苦。
他的安静盘坐,不知不觉感染了好几个惴惴不安的孩子,大家在寒冷中瑟缩成一团,甚至小一些的孩子还睡了一觉。
秦嫣也睡了一觉。
第二日依然是风雪弥漫的天气。
狂风夹杂着雪粒子,将他们冻裂的手脚冷到几乎失去知觉。
他们跌跌撞撞被驱赶到了黑狐部落牛皮帐围着的场地上。穿着厚实皮甲的黑狐士兵,丢下一堆废铜烂铁一般的兵器,狞笑着用足尖随意选择,踢到他们每个人面前。等待着一场血与肉的搏杀,去满足他们那嗜血成性的兽心。
秦嫣跟着众人一样,也拿起了一块所谓“兵器”,只是半截锈损的弯刀。
她看到那名胡人少年也在队列之中。
当他站在那里时,秦嫣惊讶地发现,他是个身躯不过四尺略余的侏儒。清秀成熟的面孔与他的身体,十分不成比例。
那胡人少年没有捡那唯一可以赖以防身的“武器”。
他安静地站着,白日里可以看到,他也是浑身伤痕,甚至比其他孩子紫痕更多。可是那污染不堪的灰色棉袍,纵然破损处处,依然平整得异乎寻常。他垂目向地,心境平和。立在一群鼓鼓欲战的孩子们中间,只消赫连越一声令下,手无寸铁的他必然是第一个魂归地府之人。
赫连越示意一名黑狐士兵将一把刀塞到他手中。那少年等对方手一松,便任其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赫连越已经玩了他好几天了,每次事后,这少年侏儒总是很快就将自己重新料理整洁,无怨亦无哀。而每次驱策他去杀人,他从不遵命。
这份孤绝的倔强触怒了赫连越,他暴怒了。一拳将侏儒少年脸上打得鼻血流淌,又在他身上狠狠揍了几拳,将他拖到场外。亲手扳起他的下颚,逼着他睁开眼睛,看其他孩子们的血肉厮杀。他要让这个少年看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恪守自己的尊严,他要让他看到,今日这里又有一群刍狗在被他尽情驱策!
风雪哀嚎着灌满天地,片片白雪都带起了血色。
这些孩子大多都是草原人,生出来就能上马,自会走路便会使刀。若是世道安康,他们也许长大会成为部落的守护者,也许会成为一群牛羊的主人,他们可以安居乐业,娶妻生子……
在战火不断的西域,他们稚嫩的脸上,只剩下张牙舞爪的绝望,用仅存的一点点生命热力,扑向那永恒的黑暗。
无论如何厮杀,秦嫣他们几个受过训练的,自然还是可以存活下来的。
在七大八小的勉强还存活的孩子里,最矮小的秦嫣吸引了赫连越的注意力。
她蜷腿伏地的姿态,韧性超卓。那纤细的脊背微微弯曲成弹弓的形状。她的每一个指节、手掌、足尖都在巧妙蓄积着弹劲,整个人隐隐然有着很强的爆发力。一旦有重物砸在背上,她便会将其扛转拧弹,救下那个坠楼的舞伎。
毋庸置疑,尽管她没有什么高深的武功,看起来也是那般瘦弱,不起眼。但这一定是个千锤百炼磨砺过的孩子。
翟容见她僵持在此处,对她道:“你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秦嫣便爬起来,她尽力做出卑微状,说道:“郎君,奴婢无礼了,先避一下。”匆匆转身欲走。
翟容喊住她,脸上似笑非笑,道:“你是应该避一避嫌了,目光精确,落地到位。我们来切磋切磋,待得人砸在你背上,你准备用哪些手法,卸去那份冲撞之力?”
“……”秦嫣还很想反问他:他是属窜天猴的吗?这么远也能蹦过来。
翟容将丝蕊反手交给一名仆妇:难怪一脸保持距离的样子,原来是身怀猫腻。
——让你保持距离!
他压迫感十足地拦住秦嫣的去路,将她逼到那绘满了佛国胜景的高台边,道:“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花蕊小娘子是不是被换了个人?”
秦嫣被他的阴影迫着……
她根本不敢抬头。
耳边听得一阵乱响。翟容抬起头,却是方才一堆奴子、仆人抢着救丝蕊之时,有人误撞了那高台。高台为了推上台方便,本是活信铜扣搭建而成,不知错了什么榫,那台子竟然摇摇欲坠起来。
翟容将秦嫣一把从面前拽到自己的身后护着,抬手去挡那高台。高台前面,画满了那些流光溢彩的佛国图,翟容看不到后面台子的机械结构,根本无法及时控制歪倒之势。
这一回,翟家坐席处都开始有人慌乱了,生怕那台子倒下来砸到座位,男子们尚能把持,女子们则已乱做一团。有些地方甚至案桌推翻,瓷具碎裂,五色瓜果撒了一地。
秦嫣无奈,明知还是会被翟容看在眼里,可是人命攸关,她只得甩开翟容拉着她的手,一个箭步冲到那高台后面。
翟容发觉她又冲了出去,侧头目光相随。
这个台子做出来的时候,秦嫣曾经蹲在这台下,好奇地观察过好久。她是十分熟悉了解这个台子的柱架结构的。她灵蛇一般在复杂交接的铁柱、木框间穿绕梭转,寻到了下面承力的关键之处,整个人压下去。她站对了位置,那台子终究没有倒下来。
她一直趴在那底座上,直到有“蔡玉班”带来的匠人,上前控制住。
秦嫣缩在“九重仙云佛殿”的布景画后面,希望翟容能够“贵人多忘事”,休要再来跟她说话。
翟容根本不会放过她,五根手指从布景板的侧面一把拽住她的一根辫子,她被扯得满脸扭曲,跌跌撞撞从高台后面被活活拖出来。秦嫣捂着越发凌乱的头发,心中恼恨交加,抬头竟然看到翟容在笑。
这种情况下,笑得如此开心,不觉得很恶毒吗?!
她默默看着翟容,知道他又要说她几句风凉话。
翟容果然揶揄她:“小娘子真是好身手,健步如飞,站的也恰是位置。”
此时四周的人声喧嚣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多仆役、奴子、媪婢们纷纷垂手侍立低头行礼。杂乱混站的各位乐师、班主、舞伎依次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朝着中间,双手垂低行礼。
方才还慌做一团的舞台四周,从丝蕊坠台,到高台倾泻,不过一刻钟时间,已经在不动声色间被人安抚了下来。
一名玄色锦袍的男子排众而出,正是翟家家主。
秦嫣心头乱闹一片,正不想面对那翟家二郎君的嘴脸。看见翟家主到了,弯腰驼背行礼。
翟容转身行礼,道:“大哥。”
翟羽向自己兄弟微微颔首,凤眼扫过秦嫣,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走到抱着丝蕊的仆妇面前:“去请梓先生过来看一下这位娘子。”梓先生是翟家金创医,善看伤势。那梓先生本来就带着医箱候在台下,此时走过来给丝蕊诊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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