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说:“那绳子是你自己割断的吧?”
“自然不是,水头儿已经认了罪。”丝蕊冷冷道。
秦嫣点头:“他是认了罪,是翟家主让他认下来的吧?”
丝蕊道:“你我也算姐妹一场,你要我逐客吗?”
秦嫣大约知道了,那绳索的确是丝蕊所断,替她捏把汗:“你也真是胆子大。当日你上台发现那台子不稳,便知道着了小人暗算。跳完舞一定是想到我们在大泽边,你见到翟二郎主那些人武功高强,所以冒险跳下来,栽赃给水头儿,是吗?”
“你说什么是什么。”丝蕊眯起的眼睛,浅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有着明亮的色彩。
秦嫣替她说道:“若是跳完舞毫发无伤地下来,林娘子会越发嫉恨你。她在敦煌拥蹇无数,要想欺负你有的是机会。现在你将她名声都弄坏了,你再也不用担心她暗算你了。”
秦嫣说:“万一翟家二郎主是个不会武功的,你这一跳,没了性命怎么办?这始终太冒险。”
丝蕊将裙子慢慢撩起,只见她玉白的右腿上,一个巴掌大的胎记。丝蕊道:“我没有多少机会,等到班主发现我身上有这种东西,是不会让我主舞的。对我而言,每一次机会都是最后一次机会。”
秦嫣闷住,没想到,看似姿容艳丽的丝蕊,竟然是个身上有瑕疵的女子。难怪她如此决绝,宁愿冒险。
“我从小就喜欢跳舞,想做河西最好的舞伎,可是身上有这个瑕疵,可能很难达成了。这一次来敦煌,就是想试一试。”丝蕊道,“其实我跳下佛台之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着,如果还没起步,便会被如此种种算计,待他们发现我身有瑕疵,就更不会容我了。我还不如跳过这场之后,就死去。”
秦嫣说:“活着也不是光为了跳舞啊。”
“对我而言,就是为了跳舞。”丝蕊道。
秦嫣说:“这个敦煌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都没见过,没尝过,真的太可惜了。”
“嗯,是有点可惜。”丝蕊微笑一下,“你才去翟府三日,怎么吃得胖了一圈?翟府的饭菜很好吃?”
秦嫣脸红了。
丝蕊看着她:“那个翟家二郎如何?大泽边我看他就挺喜欢你。”
“没有……哪有?”秦嫣脸越发红了。
“你已经攀上高枝了,如今也不会毁我饭碗吧?”
秦嫣看着她,半晌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说出去,如今我也不怕了。”丝蕊淡淡道,“翟家主会为我做主的。”
“翟家主是好人。”秦嫣赞同她的说法,如今的丝蕊的确不用再担心什么了。两个人喝着酪浆,方才那点剑拔弩张的味道就淡去了。
丝蕊微微一笑:“也许你说得对,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没见过,没尝过。”她说,“我们玉鸾班的厨娘,腌的小菜也很不错,你要不要带些回去?”
“谢谢丝蕊姐姐。”
秦嫣告别了丝蕊,抱着一罐酱菜,走在敦煌的土路上。天上黄云沉重,地上黄沙漫漫。
“怎么?刚从丝蕊娘子那边出来?”一个最近几天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秦嫣抬头看去,翟容笑眯眯看着她。按照唐国的地位身份,她应该在他面前很卑微才对。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很玄妙,她现在面对他,一点卑微的感觉都寻不到,还隐约觉得,他很乐意承受自己受骗以后,在他身上发泄怒气。
而且,为了装得更像一些那个会不顾一切,将慧彻僧囚禁半年的暴躁女响马“幽若云”,她该做出的反应,就是假装凶悍,去装模作样打他一顿,出口恶气。
她很为难,完全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了。只能低着头,抱着褐罐,猛劲赶路。
翟容见她咬牙切齿,小短腿走得飞快。稍加紧两步,走在她身边:“听说,你在我家公然承认自己是个坏人?”他取笑秦嫣在他府中,跟轶儿说自己是“坏人”那件事儿。
秦嫣陡然停步。
翟容也随着停步,免得她追不上自己。秦嫣骑虎难下,将手中的腌菜罐子朝黄土墙边一放。硬起头皮握着拳照他后背狠狠打下去。口中怒道:“你才是坏人!你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