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普出了罗教济南府分教,走向了停在对面街道拐角僻静处的马车。满腹心事的他,也没有注意原本的车夫头上多了一个硕大的斗笠,只是背身上车,刚要吩咐车夫回去,就感觉不对。马车里面居然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之声,他顿时一愣,心里面一惊,谁在自己身后,这时的刘润普可不是那个忆女成狂的傻爸爸,精明的他立刻想到外面的车夫是府衙中的车夫,并不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亲近之人,可难道说他背叛了自己?还是说被人已经害了,要不然车里面的人是怎么上来的?不过不管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从其行为上来看,对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善意,于是他假意的拍了一下脑袋,嘴里面自言自语的说着:“唉,瞧瞧自己这个记性,居然连东西都稀里糊涂忘拿了,”接着他朝外喊了句:“老王去帮我拿,唉,你不行,你去了别人不认账,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说着动身就要往外挪移,想要借着这个理由脱身。
可就在刘润普刚动未动的时候,马上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一把尖锐的物件顶在了自己的腰眼处,有个人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啧啧,什么事情能让咱们誉满全城的刘小府亲自出马,倒是不怕伤了自己的颜面,我说刘小府刘大人,你可千万别动啊,要不然我手中的刀子恐怕是不认什么刘小府刘大府的,那个时候要是不小心沾染了些颜色到时候可就划不来了。”
这话一说完,刘润普判断出自己一定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之中,只是不知道是落进了哪路神仙的局里。于是面露苦色,身形僵住不敢有分毫的举动,嘴里却说道:“后面的这位壮士,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过是知府衙门的一名小小的师爷,说真的连官都算不上,哪里当得上什么刘小府,刘大府的说法,如果壮士手头紧的话,老夫身上还有三五十两银钱供给壮士应急,若是不够,我最爱交朋友,咱们回去拿些,三、五百两还是不在话下的。”
“呸,你这老家伙少在这里给我抖机灵。怎么还装大象呢,你不是刘小府还有谁是?嘿嘿,曾山将所有的知府衙门的外务现在基本都托付给你来处理,自己躲在成南兵营之中不肯出来,哪些同知、推官、哪个不是看着你的脸色行事,你这刘小府的外号这几天在济南府里面哪个响亮啊,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不少人就说你是无冕知府么。啧啧,真正是好大的威风呢~!”后面的人阴测测的一边和刘润普说着话,一边拍了拍马车的壁沿,马车轱辘轱辘的开始动了起来。
听话听音,刘润普此时已经明显听懂了身后这位不知名的人士话里话外的意思,看来他并不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对曾山不满,这才将火气烧到了自己的头上。苦笑了一声,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无缘无故被人胁持住,这不是要了老命么,心里顿时一阵懊悔,要不是自己从府衙出来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没有喊上护卫保镖,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的下场。想了想,刘润普心里面对目前的状况有数,于是带着几分淡然的说道:“哦,壮士既然找的就是老夫,那么咱们有什么就开诚布公的谈出来,只要与壮士的要求,我定然无所不从。”
后面那个阴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之意说道:“哦,这么说,如果我叫你去攀咬你的东家曾山,以及京里面来的那伙儿东厂的番子,你也能同意绝无二话罗?”
听到对方如此一说,刘润普顿时知道了,对方还不只是冲着曾山而来,更多的是冲着那伙子什么东厂番子来的,这可真叫是无妄之灾了,你到哪里说理去,弄了半天自己还成了敌人的敌人胁迫的对象,帮着敌人承担了灾祸,眼下怎么办?总不能告诉对方,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我是罗教党徒,也是他们的敌人,咱们是一边的,我们联合起来找对方的麻烦吧。你要是这么说,且不说对方信不信,但在刘润普看来找曾山和东厂番子麻烦的,一定不是什么山野之人,恐怕也是朝堂之中的某股政治势力,恐怕将会让局面更加的复杂起来,他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谁知道对方对于罗教是一个什么态度,万一要是也不妥罗教呢,自己不是越扯越脏了么。想到这里刘润普突然明悟了起来,是了,是这个道理,曾山那天晚上同他交代过文官集团和皇权的冲突、郑贵妃的夺嫡之争,看来还真是如此,不知道是那一路人,最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看到自己老是出入罗教,认为能够从中寻找一些对付东厂番子和曾山的把柄,于是上来绑架自己想从中抓住实在的证据。就在他沉默思考的这会儿工夫,就感觉到后面利刃往前送了几分,一股刺痛随之而来,接着听到后面的人恶声恶气的言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想怎么为自己的主子尽忠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忠心之人呢,可惜了,如此忠义之人居然不懂得是非黑白,硬是要助纣为虐。”
苦笑了一声,想明白了一切的刘润普哪里还敢不说话,刀就扎在自己身上呢。作为玩弄了一辈子人心的老手来说,他能很轻易的就从背后这个人说话的腔调里面感知到,此人现在情绪之中带着几分绝望和疯狂,万万是不能刺激他,要不然情绪失控之下,谁都无法料到如此失去了理智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出来,自己可还是要珍惜性命去将女儿拯救出来呢。想到这里,突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来,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说道:“你是元开惠,京城来的?是哪个在酒楼鼓动司马端下跪,借机制造刺杀的京城来客?”话音刚落,刘润普就感觉后面持刀的手一抖,他心里明白,看来是没有猜错真的是元开惠,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感觉背后被人重重的捶了一下,立时失去了知觉,不醒人事。
坐在刘润普背后的人还真的是元开惠。当日他指示司马端出面引了龙天羽出来,接着派死士刺杀不成,于是趁着场面混乱,带着几名属下由后墙*逃出了得意楼,隐身了起来。自己从躲起来之后,元开惠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曾山随便在奏章之上玩弄了一记小小的手段,就将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成为王锡爵出卖的对象;但是他却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的不利,要是不能跳出困局,不能想办法给哪叫龙天羽的家伙找些麻烦的话,回到了京师,别说什么在王锡爵面前谋个出身,恐怕自己是第一个要被阁老大人放弃的棋子。这个任谁用屁股也都能想到,你既然知道了老大人那么多的秘密,而你又没有了能够利用的价值和帮助自己主人的作用,请问你的主人还要你这只狗来干什么呢?留着你成为他的把柄不成,自然是要处理掉的么。
他元开惠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到济南来暗算龙天羽?难道就是为了自己的叔父报仇?就是为了最后成为被主人灭口的一只走狗?说透了,还不是为了自己能够一个好的前程,所以元开惠极度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沉沦下去,最后被人除去,必须找出解脱困境的方法,而不是坐以待毙。因此打定了主意,留下来搏一搏的元开惠,这段时间一直秘密的观察济南府里面的动静。好在当初进济南城的时候,他将王锡爵交代给他的十来名死士分成了两组,一组则被他带进了得意楼,刺杀龙天羽不遂集体死亡;而另外一组则是早就得到了他的吩咐,在济南城内租住了一处民居潜伏了下来。这个安排前面看似乎有些鸡肋,但是眼下的形式却是帮了元开惠大忙,让他不发愁没有人可以使用。
很快细心的潜伏跟踪工作,起到了效果,他发现曾山的师爷刘润普有一次深夜出行去了一所大院落里面停留了一会儿,出来之后,两手空空的师爷就带着几两大车返回知府衙门,而回到了知府衙门之中没多久,又接着急匆匆的赶着几两大车去了南城兵营。这一系列的举动在元开惠看来绝对不寻常,于是就起了探究之心。经过打探之后,元开惠了解到那所大院落是罗教济南分教的所在地,这个消息更是让他喜出望外,自觉机会到了。刘润普代表谁,代表的是曾山,那么曾山作为济南府的最高官员,居然和地方教派产生勾连,这种事情要是往大了的说,恐怕用个图谋不轨去定义都是轻的;更让人侧目的是,哪些马车里面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会儿要去知府衙门,一会儿要去南城兵营,以元开惠的直觉判断,里面一定有着内幕,这种内幕恐怕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机会。于是,元开惠运用了自己的想象力,将罗教、曾山、龙天羽之间划上了等号,在他想来,首先证明罗教的不法之事,再将曾山拖落水中,进而瓜葛到龙天羽一起参与进来,这就是完美的构陷手段啊~!
当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可不能只是凭空的想象,肯定要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证据在什么地方呢?罗教图谋不轨的证据相当好处理,说句不好听的,哪天罗教静街、擅杀朝廷兵卒立威、还有那个晚上城中大户数家同时灭门的事情,怎么可能遮掩的住,在他有心的调查里面很快就暴露了出来。但就这些证据很显然不够,哪只能说明罗教有谋反的意图,牵扯不到龙天羽和曾山,要牵扯到这两个人,必须要有更进一步的实证,来证明他们和罗教之间的瓜葛不浅。这个时候,想来想去的元开惠想起了刘润普,按照他调查的过程里面,自然在所有的关联人之中,最关键的就是这位知府的刑名师爷,人称刘小府的刘润普了。一则可以说所有的事情他都参与了进去,接触罗教,知府衙门,兵营,刘润普是所有接触的共同点,也就是说他就是底下交易的中间人,在元开惠看来要是能够将他掌控在手里面,并且套出口供来,对自己的计划将会有着最根本性的帮助;二则,刘润普本身的防卫并不算严密,每次出知府衙门护卫也就是带着寥寥两、三个人罢了,很好动手,两厢理由相加,自然就有了这次劫人事件。
眼前的元开惠正用着莫名的眼神看着猜测出了自己身份的刘润普。他真的没有料到居然从自己的之言片语之中,这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师爷就立时揣度出了自己的来历,可见此人绝对是一名绝顶聪明之辈,所以就在刚才他真的动了杀心,想将这个聪明人除去。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师爷既然能够猜得出自己的身份,很明显他与曾山之间感情一定相当不错,要不然曾山断然不会将如此机密的事情都通告与他,这就更显得自己抓对了人,探对了路,只要能够把这个人收服住,自己一定是能有较大的收获;而且只要是聪明人就好办,聪明人一般都惜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自己多给他灌灌**汤,或是用些酷厉的手段,想必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麻烦,拿定了主意的元开惠,嘿嘿一乐,仿佛看到自己掌握了龙天羽的罪证,将其弄死之后,老大人拍着自己的肩膀要自己好好干的精彩摸样。
过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左右,马车七溜拐弯的驶进了一处比较大的民宅之中,过了片刻之后,从里面出来几个人,身着破衣,推着一辆独轮车,上面放着几个麻袋晃晃悠悠的从宅院的后门之处走了出来,消失在了小巷胡同里面,踪影全无。
等刘润普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面上蒙着黑布,嘴里也被堵住了,他呜呜的挣扎了几下,边上有人笑嘻嘻的打趣道:“哎呦,刘小府醒了啊,真是对不住了刚才在外面为了安全手重了些,小生倒是要给您赔个不是了。”说完边上就有人将自己的头上的黑布拿去。
摇了摇头,努力驱散开是脑袋里面的眩晕感,睁开眼睛的刘润普,发现印入眼帘的就是一盏不大光亮的油灯,摆在自己身前不远的木桌之上,屋子里面除了油灯的光线之外,是一片黑暗,窗户被人用厚厚的布匹遮挡住,根本分辨不出外面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窗下是一个土炕,土炕之上有一张破烂的芦苇草席,炕沿墙角处还露出几道半个巴掌大小的裂缝,显示出这件屋子年代的久远。再回头看看屋子里面的摆设,简陋非常,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板凳,很明显这就是一间贫民居住的房子。看完了环境,刘润普回头看了看人,他看到房间里面此时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立着面无表情,而另外一个则是坐着,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自己,刘润普见到这个人的摸样,估摸着就是那名叫做元开惠的书生,他练忙笑了笑,示意对方将自己嘴里面的破布掏出来,自己有话要说。
元开惠坐在那里用手中的匕首有意无意的插着桌面,发出单调的咄咄声。就在刘润普观察屋内环境和和自己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刘润普的表情,很明显这个对面这位师爷表现出来的可不是什么省油得灯,一定是个老手,这就让元开惠更加的感兴趣了。等刘润普示意,要他将自己的嘴中的布拿下来的时候,元开惠皮笑肉不笑的开声说道:“拿下来是不是不可以,只是么要稍微等一会儿,既然请你来了,总是要有待客之道的,有张有弛么,想必这个道理刘先生比我要明白不少,所以还请你生受了吧,为了怕你发出不应该发出的声音,自然那块布晚一些拿为好。”说完,啪啪拍了两下巴掌,从屋外进来了两个汉子,端着一桶水,水里面浸着一根皮鞭,见到这个情景,刘润普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他虽然是罗教中人,但是也同样是知府门下的师爷,这些勾当清楚的紧,这叫杀威棒,流放的犯人到了地头之后,官老爷要先让你尝尝棍子的滋味,如此你才能老老实实的听话,很明显元开惠将那种手段使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立刻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嘴里呜呜之声大作,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流露出哀求之意,他的肢体语言就在告诉元开惠,我说大哥,你可别和我来这个,我这人皮嫩,有什么想要我说的你就直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会有半点儿的犹豫。”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