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孟庆唯重金请到葫县,那时的叶小天还只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典史,就敢横下一条心和孟庆唯这个县丞以及齐木那样骄横的地方恶霸为敌。
这叶小天哪是八面玲珑机巧心的油滑官吏呐,分明就是一头犟驴子。李秋池想到叶小天执意如此将会招来的可能后果,不禁忧心忡忡,苦口婆心地规劲不已,可叶小天又哪里肯听。
这时,文师爷赶到大堂,对叶小天道:“推官大人,于监州有要事与你议!”此时叶小天刚把五名人犯押下去,正要安排洛氏父女及一众乡亲回村,一听这话,便吩咐他们暂且候在一边,自去参见于监州。
于俊亭让人把张雨寒等人暂且带到小客厅听信儿,自与戴同知在厅中等候。叶小天到了,于俊亭请他坐了,上下看他几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我铜仁府居然会有你这样的好官,实在令我吾目相看。”
叶小天道:“监州大人召见下官,可是依旧有心招揽?”
于俊亭摇头道:“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何况,你这样的人,我还真不大敢用了。”
叶小天笑了笑,道:“那么,想必是于监州受了张土舍、御州判等人托付,要为他们做说客了?”
于俊亭眉锋一立,怒道:“说客?叶推官竟敢对本官如此不敬,你以为你是谁?”
叶小天立即起身一揖,道:“原来监州大人召见,不是为了今日这桩案子。下官误会了监州大人,恕罪,恕罪。”
于俊亭脸儿一红,登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陪坐的戴同知赶紧转园道:“叶大人,实不相瞒,监州大人召见,确是为了今日这桩案子,却并非是为张道蕴等人做说客,实是出于对你的关爱之心呐。叶大人,张道蕴等人确实犯下了大罪,人神共愤,叶大人要依法治他们的罪,理所应当!不过,律法同样规定,土司人家对治下土民享有生杀大权,即便无故杀人,也可以赎金代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说法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叶小天掷地有声地道:“戴同知不必多言,你的好意,叶某已经明白了。叶某也知道,就算把此案报上朝廷,很可能也只是落得一个下旨严斥、处以罚金的结果。但那并非叶某所能左右,如今此案还在叶某手上,叶某不做亏心之事,不做亏心之人!”
于俊亭冷冷地道:“你既知结果如何,依旧不知变通,除了让自己得罪许多权贵,从此无法立足于铜仁,尚有何益?真是愚蠢透顶!”
叶小天扫了她一眼,道:“下官还记得,昨日监州大人还夸赞叶某既无耻又狡猾呢,怎么今日就变成了愚蠢透顶?”
于俊亭把眼一翻,冷冷地道:“那是于某看走眼了。”
戴崇华冇苦笑道:“叶推官,你心存正义,眼见张道蕴等人暴行,憎恶痛恨,本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就算痛快了一时义气又能如何?只为这公文往返的三两个月时间叫他们受些牢狱之苦么?
如果你就此罢手,保全几位大人的颜面,我相信,叫他们多拿出些金银充作赎金他们也是肯的。你想想,那女子已经遭人施暴,难道还能令时光倒流,救她于苦难之中?
现如今,她名节已坏,恐也难嫁个好人家,她上有老父老母,只此一女,别无依,出了这等事,今后该如何过活?如果有了五家人缴纳的赎银,她一家人从此也就衣食无忧了。
你想想,究竟是这样做对她们更好呢,还是执意问罪却徒劳无功的好?更何况,经此一事,叶大人绝难在此立足,到时候,又该有多少你本有能力为他们主持公道的百姓,痛失一方青天?叶大人,你这么做,对那受害的民女真的有一丝好处吗,还是…只为满足你扬名的渴望?”
于俊亭的强势打压,叶小天能够不为所动。戴崇华站在受害人立场上的劝说,却打动了叶小天的心。是啊,无论如何,此案已经发生,有些事已经无可挽回,况且报上朝廷,也只是让五家权贵丢了颜面,皇帝会勾决吗?在天子眼中,是众土司的忠心重要,还是为一户小民申冤重要?
有“赎金代罪”的法理依据在手,皇帝会如何选择可想而知,自己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或许真如戴同知所言,让洛家得到更多的补偿才更好吧。要知道,就凭张、项等几家人权势,真把五个恶少关进牢里,他们也吃不到苦头……
叶小天不觉动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