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那时候还年不满十五的汪孚林挑大梁,把那一连串事情全都给担下来了,其中甚至包括胡宗宪的五周年忌日操办。所以,他对汪孚林寄予了相当的厚望,可一想到其父汪道蕴,他就忍不住头疼。最后,还是汪道贯先开的口。
“孚林,你爹那个人……怎么说呢……”毕竟是同辈,汪道贯又是肆无忌惮的狂狷性子,干脆决定实话实说,“他这个人,说得好听是清高,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迂腐,太不合群,从前在松明山汪氏就是如此,在两淮经营盐业的时候如此,跑到汉口还是如此。大哥上任之后巡视汉阳府,本来也打算和他见一面,顺便也想让人知道,大哥有这么一个族弟在那儿,谁知道他竟是躲了。躲了就算了,还特意送了一封信来,说是七千两银子没还清,没脸见大哥。”
说到这里。汪道贯已经是又好气又好笑:“至于徽州的事情。大哥每次代你送信给他。他都是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下去,如果你在信里没说,那就肯定没人告诉他,他和那些徽帮的商旅士子都不怎么往来。据我所知,你娘不得已抛开你们兄妹几个留在汉阳,就是实在不放心他那孤高却动辄得罪人的性子。”
汪孚林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既然早就知道老爹如此不靠谱,自尊心还特别强,之前哪会在信里炫耀自己的成就?既然如此。看来汪道蕴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别人既然看其摆出如此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恐怕也不会多事。所以,一贯人称鬼主意最多的汪小官人,这会儿摩挲着下巴,着实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他压根不用考虑太多,问题那个可是在礼法上能够把他压得无法动弹的爹!
就和他现在完全掌控了对金宝的生杀大权一个样。
如果人干脆是十恶不赦的渣爹也就罢了,可汪道蕴只是性格有问题,做事有问题。其他的都谈不上。而母亲吴氏则显然是一个很惦记儿女的人,那三套衣裳鞋袜便是明证。要不。下一剂猛药,顺着汉阳县衙那些人对老爹的排斥,挖个坑给人跳?办法可行,但具体怎么做值得商榷,否则,以汪道蕴的个性,只怕羞死也不会回乡……
汪道昆见汪孚林那攒眉苦思的懊恼样子,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只见汪道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做声,他不禁哑然失笑。想起汪道贯说过汪孚林曾经把他当成游野泳的闲人,在岸边守了三天,两个人又是师从方先生,关系熟稔非同寻常,他也就干脆乐得看个热闹。果然,不消一会儿,他就看到汪孚林站起身来:“伯父,要把我爹劝回去,恐怕我得想想办法,我想向您借个人。”
“谁?”
“把仲淹叔父借给我。”汪孚林见汪道贯顿时一愣,他便笑眯眯地说道,“有些话我这个当晚辈的不好说,到时候只怕要叔父帮忙出马。再有,我回头还有一些关于生意上的事,想和叔父商量商量。”
汪道昆虽说宣扬农商应该并重,可他终究是个当官的,总不可能亲自去做生意,弟弟汪道贯和堂弟汪道会那也全都是诗文一流,打理庶务却完全不行,所以只能眼看着松明山汪氏在两淮盐业的份额日渐下降。尽管他很不希望脑筋很好,能够在仕途上有所突破的汪孚林在商业上分心太多,耽误科举,可最终还是看着汪道贯道:“仲淹,既如此,你便给孚林参详参详。”
从看热闹的人变成做事的人,汪道贯大为懊恼,可汪孚林才还了家里七千两银子欠账,汪孚林还对他的父亲汪良彬言明,年底加还一笔利息,他也不好为难太过。等到汪孚林又汇报了几句,起身离去,他和汪道昆打了个招呼送人出去时,嘴里便抱怨道:“哪有你这样使唤叔父的侄儿!”
“谁让叔父你们把我爹给惯坏了?”
汪孚林嘟囔的声音很低,低到让人难以听清楚,但他相信,汪道贯肯定还是听到了:“欠了这么多银子却不追债,所以爹贩盐汉口这些年,竟然把别人赚大钱的生意给做到几乎亏本。他病愈之后不做生意了,你们还是不追债,于是他又去当门馆先生,实话实说,这个这个职司怎么谋来的,我觉着实在值得商榷,可他竟然还把东主和同僚全都给得罪了一个精光。所以,我要劳烦叔父出马的不是别的,只请叔父出面,去向我爹追一下债。”
汪道贯这二十多年来也不知道见识过多少人,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白活了。当儿子的明明已经替父亲向债主还清了债,如今又要债主去向父亲逼债?汪孚林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ps:汪老爹暂且不提,那是性格问题。话说有些极品亲戚真的是被人惯出来的,你一次次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一次次变本加厉,这种人就欠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