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一下子懵了,讷讷说道,“就算我不喜欢他,还有你呢。”
“因为我和他不可能。”叶明月见小北满脸的震惊,分明在说你这是胡扯,她这才躺了下来,看着水墨帐子顶上那栩栩如生的螃蟹,低声说道,“我和他,就犹如在照镜子似的。他喜欢凡事占据主动,我也是。他喜欢摸清楚对手的弱点,再从出乎意料的地方给人一击,我也是。他很喜欢琢磨这个琢磨那个,我也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一样的地方。”
“那不是很好?”小北闷闷地说,“都说夫妻之间越默契越好!”
“这种默契不一样。”叶明月微微一笑,这才侧过身子看着小北,“如果是一同做事的同僚和朋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如果在平常相处。谁都想占上风占主动,谁都想找到对方的弱点,谁都喜欢琢磨对方,那日子还怎么过?就犹如爹娘一样,娘那么精明能干。爹如果也是同样的人,而不是那样能够包容娘,有时候甚至有些弱势的性子,你觉得家里还会是现在这样常常欢声笑语吗?”
“这个……”小北顿时有些迟疑。她索性也翻了个身和叶明月面对面,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姐。你真觉得和他合不来?不喜欢他?”
“那你呢?”叶明月还是没有答话,而是再次重复了之前那个放在别家,一定会被斥之为不知自爱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我……”小北简直觉得喉咙口有些发噎。她见过的成年男子不少,可见过的同龄异性却很少。汪孚林就以那样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闯进了她的目光和生活。无论是在屏风后被他戳穿了大变活人的戏法,在水西十寺下山途中背着他回城的那段经历,在许村被他发现了和许大小姐以及许薇的小小秘密,在西园被他看破了隐藏已久的身份,又或者气冲冲跑到北新关中想要救他脱困,在书房中和她一块第一次杀人……
她的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了那一幕一幕的情景,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异常复杂。许久。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
叶明月却没有放过小北,而是柔声问道:“那你觉得,那是什么?”
“我……”小北再次卡壳了。她努力地瞪着眼睛想了一想,最后轻声说道,“我觉得他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听到挺有意思这四个字,叶明月不禁想起了小北小时候。那时她刚到自己身边,原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做过丫头的事。若不是严妈妈跟在旁边帮手。只怕屋子里就会乱七八糟。而她最初对大多数人都怀着提防之心,叶家人口又多。那些叔伯婶娘,她背地里都常常以好心坏心来区分。至于叶钧耀,则是唯一被她定位为有意思的人。因为叶钧耀是那种不太喜欢伪装,常常在人前鲜明表示出喜恶的人。
再到后来,便是陪着父亲进京赶考,守选,上任……远离了宁波那个环境,小北的性格也越来越开朗活泼,再不复最初的愁苦和敏感。
所以,在微微一笑后,叶明月便眨了眨眼睛说:“那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呢?还有没有和他一样,挺有意思的人?”
“姐!”小北终于急了,也顾不得两人如今各分一个被窝,直接被子一掀钻到了叶明月的被子里,几乎是眼睛贴着叶明月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下有多少盲婚哑嫁的夫妻,你知道吗?”见小北瞪大了眼睛,叶明月就苦笑道,“虽说未婚男女之间偶尔有幸相看过一面,但大多数不到洞房花烛夜,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能靠猜,后半辈子就只能赌在父母又或者长辈的眼光是否老到上。可孚林就不一样了,他这人好不好,爹娘看见了不算,你自己也都看见了,可别轻视了自己的心意。要说如果我也喜欢他,非得跟你好好抢一抢不可!”
“姐!”
虽说这是在床上,小北还是用脚后跟用力踢了一脚床板,见叶明月带着笑意住了嘴,她才滚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这次却是面朝里头胡思乱想了起来。
如果姐姐真的不喜欢他,那么,她可以喜欢他的。虽说他有时候可恶,爱捉弄人,没气量,爱抬杠……不是一个通常意义的好人,可那张常常会露出坏笑的脸,无疑真真切切,远胜过媒妁之言。幸好幸好,她现在是叶小北,不是胡小北,而父亲胡宗宪当年给她订过一门亲事,后来好像又退了……
看着一动不动的妹妹,叶明月这才重新翻了个身,仰天平躺着。之前一度躁动的心,此时此刻复又平静了下来。对小北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想看看那真实心意,如今探知的结果显而易见。至于她自己,无论最初送徽州府志时的试探,还是后来送小馄饨的解围,又或者两次看到他饿慌大吃货时的好气好笑,渡过叶钧耀那痹症发作难关时的如释重负……他确实很好,很有趣,但还没等她抉择要不要喜欢他的时候,便已经不用再抉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