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门边上侍立着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却不是程乃轩身边最得用的书童墨香?
两边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张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爷那严苛的规矩,赶紧闭上了嘴,随即一溜烟冲了上来,小声问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挟持了吗?”
叶大炮没这么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这位赶紧低声解释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爷说。他听说你被叶县尊突然派出去公干。心中不信。连着三天跑到县衙求见,这才终于问出了准信,吓得魂都没了。想着邵芳肯定要回丹阳老巢,而老爷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后就对老太太和太太说要来扬州看老爷,软磨硬泡说服了二位,带了墨香出来,还是小的瞧着不对偷偷追上。这才知道他是打听到小官人的真实下落,打算事有不谐请老爷出面救人。”
墨香也连忙帮腔道:“我们已经听说叶县尊派了人跟上去保护,还说是请动了那位新昌吕公子,可少爷就是不放心,死活追了来,还差点先去了丹阳。”
这个程乃轩……说实在的还真是很靠得住,嗯,好兄弟一辈子!
汪孚林心中唏嘘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步来到书房门口。这时候。就只听里头程乃轩陡然提高了声音。
“爹,双木不但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不说别的,倘若不是他,之前逃婚也好悔婚也罢,您就没那儿媳妇了!你要不肯帮忙,我出钱雇上十个八个高手,我就不信那丹阳邵家是龙潭虎穴!”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没等程老爷怒吼教子,他就在外头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才提高嗓门说道:“程老爷,晚生汪孚林求见。”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屋子里惊呼一声,紧跟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帘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探出头来的程乃轩用犹如看鬼一样的目光瞪着他看了老半天,随即还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细看。到最后,他不得不没好气地说道:“别看了,如假包换,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汪孚林?”
程乃轩这才眉开眼笑,赶紧一把将汪孚林拽了进来,口中还少不得埋怨道:“来了还躲在外头看我热闹,什么晚生,双木你真是越来越贼了!”
汪孚林进门之后,笑着向程老爷见了礼,没等人发问,他就把自己到大门口投帖却正好见到程琥的事说了,紧跟着就痛痛快快把邵芳劫持自己离开徽州,然后吕光午等人怎么追上来,最后怎么在高资镇协调放人,他却和吕光午去了丹阳……
他这一系列前因后果一说完,程老爷那脸色已经变得极其精彩。汪孚林能够从邵芳手里挣脱出来,哪怕有吕光午的威慑力,这就已经很不易了,可汪孚林这贼大胆的小子,竟然还让邵芳的女婿沈应奎和岳父生隙,忿然回了常州去!
他之前不同意程乃轩这乱七八糟的主意,是因为在东南时日已久的他深知邵芳的影响力,所以打算请几个有名头的盐商作为中人,结果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敲打儿子,汪孚林就回来了!此时此刻,他平复了一下这起伏不定的心情,便点点头说:“平安回来就好。幸亏你聪明,又到了扬州来,否则乃轩这小子只怕什么过头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既然来了,不妨在扬州好好住一阵子,赏玩赏玩这淮扬风情。”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孚林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随即好奇地问道,“我今天到程府来,却发现和黄家坞程家截然不同,不知道程老爷……”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借此了解一下扬州的风气,所以方才问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程老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比你爹还要痴长几岁,你便称我一声程伯父,不用这么见外。至于这座宅子,是我去年用一万引余盐买下来的。我在扬州不过暂住,根子还在徽州,也懒得去大动干戈改动,原本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倒是这座房子太大,累得我不得不多添置了很多人手。”
程老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万引余盐只是微不足道一丁点,可如果以一引盐两百斤计算,一万引就是两百万斤,按照到了汉口就能卖三十钱甚至更高计算,到时候就至少能卖六万两银子!可问题是还有盐的成本进价,而且这座宅子看上去似乎还不止六万两!
而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插嘴道:“双木,别说你吓一跳,我一来找到这里也吓了一跳,心想爹什么时候这么招摇了!我也就是刚刚才知道,爹这次被选为咱们徽帮的盐?祭酒,所以这宅子也是门面!扬州盐商无不豪奢,出入坐轿,姬妾成群,相形之下,爹倒好,整座宅子空着一大半,常被人说古板不知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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