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同乘一匹马,老实点!”
见说话的是脸上带着一条可怖疤痕的赵三麻子,又见其指了指刘勃。大龅牙原本还想理论,可瞥见巡检司的副巡检吴有望被捆了双手正好在一旁,此时此刻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他想起自己之前去巡检司蛊惑对方做的事,可如今人却如此狼狈出现在了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终究不敢有半字抗辩。
他畏畏缩缩上了马,等到背后上来了人,缰绳也落在了对方手中。而人家那左手还紧紧钳制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就更加噤若寒蝉了,离开码头之后带路的时候丝毫不敢玩弄任何花样,甚至还尽心尽力指路,尽引着众人往那些人少的街道走,果然一路上,众人都没有撞到什么险阻。
汪孚林虽不认识路,但见来过这里一次的小北没开口,他也就没多加干涉大龅牙的引路,只是拿如同刀子似的目光往某人身上频频戳去。
不得已之下。小北只能借着碧竹遮挡汪孚林那视线,心里却很不服气。她当然盯着汪孚林,发现码头这边的情形后,猜也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之前光是报信,等到香山县衙真的过来人时,那岂不是早就迟了,好歹几条人命呢!她这不是因为相信汪孚林肯定不会单纯等待援兵,而是会自己做点什么,这才一面派人往香山县衙报信。一面在汪孚林离开码头后,乔装打扮成肥羊,故意撞上大龅牙,冒险到船上走了一趟吗?
更何况,她上了那条里斯本号交易后,根本没给那个冒牌货露出真面目的机会,吹得天花乱坠,东拉西扯虚与委蛇,让人相信她还能拉两个肥羊过来,这才,成功把时间拖延到了那个真正佛朗哥男爵出现的时候。
等到混战一起,她就趁乱直接挟持了大龅牙去找人,至于那几个小商人丢失的东西,她甚至还抽空子去找了一下,结果因为仓房太多,只看到一箱又一箱用木板箱钉好,用油纸包好防止受潮的货物。倒是在混战开始之后,她机缘巧合从某间大约是船员舱房的抽屉里摸到了一封信。
虽说都是葡萄牙文,但说不定能有点别的线索?
不过,知道汪孚林肯定在气头上,小北当然不会去辩解这些,更不会真的跟一行人去提调司笑话,难不成她这见不得光的人还去当证人不成,到时候是承认女扮男装,还是直说自己是汪孚林的妻子?反正她救人也不是要人感谢,不过是给汪孚林帮个忙而已,因而半道上她就悄悄叫了碧竹以及码头上留守备马的一个随从,趁乱和汪孚林一行分道扬镳了。
以至于当逃出生天的一行人抵达提调司时,三个小商人还想感谢一下带他们逃出生天的那一对年轻主仆,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发现之前在船上主导救人的主仆俩不见了,大龅牙的心思立刻空前活络了起来。被刘勃拎下马之后,看到马提调大步迎上前来,他还来不及站稳就嚷嚷道:“马提调,我冤枉啊,我真是不知道里斯本号上竟然有人冒充船长,我也多了一个心眼,这才又找了帮手上来救人,还在码头上准备了接应的人,否则那几匹马哪来的?我是一不小心上当害了人,可我也把大家都救了出来啊……哎哟!”
猝不及防挨了马提调重重一个耳光,大龅牙简直快懵了。他捂着脸眼看马提调从身边匆匆过去,到了之前自己在香山县城那客栈里认识的富家公子面前,毕恭毕敬叫了一声汪爷,他终于意识到刚刚为什么挨那一巴掌,而吴有望为什么会用那般怨毒的目光瞪视自己了。
要知道,他可是把人家当成肥羊,带去了冒牌货船长那儿,事有不成又挑唆了巡检司副巡检吴有望去找茬!骗了这么多人,终于骗到了一个硬点子身上,他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汪孚林却没去理会大龅牙。他直接将事情原委始末,包括码头上的那场暴乱全都对马提调言简意赅说了一遍,这才吩咐道:“既然是佛郎机人内斗,而这些商人我已经安排了人把他们救出来了,那么码头上的争斗你只需派人密切关注,不用派兵直接镇压。要知道,大明子民的命都很金贵,不用花费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至于财货,回头让这三人一一罗列开具清单,到时候去和佛郎机人打擂台。”
他毫不客气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虽说挺不满妻子逞强,但他更恼火的是大龅牙竟然死到临头还想耍滑头果然,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大龅牙那嘴唇哆嗦得厉害,显然也意识到了刚刚抢功劳的愚蠢。
这时候,汪孚林又侧头扫了一眼那三个终于露出了些许惊惧之色的小商人,淡淡地说道:“虽说你们死里逃生,受了莫大的惊吓,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些佛郎机人又不是蠢货,会任由你们狮子大开口。之前从香山县到濠镜这一路上,你们大致带了点什么财货,我也心里有数,那张清单若不是太离谱,我可以做主让佛郎机人照单赔偿,但要是太离谱,那其中后果你们自己负责。”
马提调见三个小商人还在发懵,明白这三人就和之前踢到铁板的吴有望一样,根本不知道汪孚林的身份,当下沉着脸说:“汪爷便是现任广东巡按御史,为了你们几个人东奔西走,不但亲自去找佛郎机人谈判,还不惜在码头上立于围墙之下,你们还杵在那里,连谢都不知道谢一声?”
一瞬间,别说三个小商人倒吸一口凉气,大龅牙更是双股打颤,一下子瘫软在地。
“多谢汪爷救命之恩!”一个小商人见机得快,迅速跪下磕了个头,“小民回去一定为汪爷供奉长生牌位,祝汪爷公侯万代。”
“对对,汪爷救命之恩,小民没齿难忘!”
“要不是汪爷做主,小民三个就被这丧尽天良的黄天仁害了!”
随着三人先后磕头如捣蒜一般叩谢不迭,黄天仁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也顺势磕了两个头,带着哭腔辩解道:“汪爷,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被那个佛郎机人要挟……”
“住口!”汪孚林一声喝止这家伙后就厉声说道,“有什么话,直接到香山县衙再说,本宪没工夫和你耍嘴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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