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是一叠契书之类的东西之所以不猜银票,那是因为徽商的银庄票号还没有开到这里来,那些银庄票号开出来的银票在广州不通行,但如果是地契房契之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想到程老爷之前来信还提到,虽说对潘家有恩。却也不可一直无休止挥霍这样的恩情,所以推荐掌柜的事情,他打算换一种别的方式,想来就和如今这匣子有关。她就心中思量了起来。
而潘大老爷在看到小北若有所思的表情之后,就接着解释道:“程老爷之前写信的意思是,程家、许家、汪家,三家总共占一半,潘家占一半,四家合股。联手在濠镜经营商行以及银庄票号。各家要么拿出真金白银,要么拿出相应的契书来。潘家占一半,股本是二十万两,差不多就是我存在少夫人那儿那些东西的价值。而眼下这些,却包括佛山镇的三家瓷窑,广州城内的两家织坊,以及浮梁的一家茶园,约摸价值六万多两,是程老爷的。”
程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书信都转托驿站送给自己,而这么一大笔钱却直接送给了潘大老爷?
小北只觉得心里纳闷极了,但汪孚林和程乃轩那是比兄弟还亲的朋友,程老爷从前也没少帮衬汪家,她就算有疑问也打算回头给程老爷写信再说。可就在这时候,她却只听潘大老爷说道:“其实,这是我给程家聘礼的一部分,我想续娶程老爷的养女黄氏,还请少夫人做个大媒。”
原来这不是程老爷的东西,而是给程老爷的聘礼……问题是,程老爷家中有养女吗?
因为程乃轩的关系,小北到黄家坞程家也走动过很多次,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程乃轩没有妹妹,否则用某人的话来说,早就要了汪孚林当妹夫。而且,养女这种说法,非常值得商榷,要知道某些徽商之中就素来有习俗,把什么扬州瘦马之类的少女买了过来,充当养女送给别家作为姬妾,用于拉拢关系,可程老爷好像没这么干过吧?可是,她这疑惑只在心里存留了一瞬间,继而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想来是你在程老爷那里做掌柜时,结下的缘分?”
“是。”见小北没拒绝,潘大老爷知道此事能成,便低声说道,“那时候我一把年纪,又只是个外乡过来,寄人篱下的二掌柜,还是个年近不惑,死了妻子,有一个儿子的鳏夫,她是大掌柜的独女,却偏偏看上了我。本来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回乡,只想跟着程老爷做事,日后娶了她,接了她父亲的位子,没想到她父亲竟是突然因病过世了,家里叔伯为其过继了子嗣,她反而要看叔伯和嗣兄的脸色过日子,我又回了广州。我之前写信,求程老爷收了她为养女,想迎娶她过门。”
听到潘大老爷回了广州却还没有忘记昔日旧情,小北这才面色稍霁,但这么一件大事,又是整整六万两的聘礼,她怎么都不可能越过汪孚林答应下来,再说她心里也隐隐觉得此事不那么妥当。她正要把话说清楚,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跟着。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碧竹瞅了小北一眼,见自家小姐点了点头,她连忙上前开门,却发现来的竟然是汪孚林。
这时候。不但小北站起身,潘大老爷也连忙起身相迎。汪孚林却只点了点头,瞅了一眼桌子上那匣子,他也没太在意,更没有解释自己能找到此地的缘由。而是径直说道:“看来我赶得正巧。潘大老爷,此行潮州府,从你这里兑的黄金派了大用处,我得谢你一声。”
“怎敢当汪爷一个谢字。”潘大老爷连忙谦逊,却又知道眼下正是好时机,连忙把刚刚对小北的话又说了一遍,不等汪孚林答应或拒绝,他就又补充道,“潘家之前已经被那母子二人闹得千疮百孔,程老爷的提议实在是厚道。我却不敢就这样领受深情厚谊,再者汪爷厚恩未报,我更是满心难安。程老爷那边我还送了聘礼,而汪爷这边我却尚未……”
“你以为程老爷就会挟恩图报,心安理得收了你的聘礼,然后随便打发养女一点嫁妆,就把人嫁了给你?”
汪孚林打断了潘大老爷的话,见其一下子愣住了,他这才慢悠悠地说,“生意场上。讲究的不仅是一锤子买卖,还有细水长流。有些人是觉得受恩太重没法相报,反而觉得恩情是一个负担,但我想以你潘家的家业。你自己的本事而言,不至于这么浅薄。你要报恩,只用心经营,给三家股东回报就行了,那才是长远的利益。我相信术业有专攻,对于海贸。徽州没人比你这个潘家人更熟悉,至于银庄票号,也要借你潘家在广州府的名声。所以程老爷提的四家合股,也是货真价实的合股。我们三家除了出银子,只会派掌柜过来帮衬又或者对账,具体拿主意的人,只有你一个。“
潘大老爷没想到汪孚林把话说得这么透,顿时出了一身燥汗。他元配早逝,唯一庶出的儿子还病恹恹的,而他是真心喜欢那个明朗的女子,但大恩难报,这却是他心头耿耿于怀的难题。
而且潘家在父亲的糊涂和那个女人的乱折腾之后,账面银钱所剩无几,汪孚林之前又拿着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兑了一笔金子,所以他方才下定决心,把聘礼全数换成产业送给程老爷,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价值六万两,而是更高一倍,若是徐徐出卖,十二三万都不止,他只想着到时候程老爷若不肯收,那么其拿出真金白银六万两入股,正好就可以一出一入以高换低折成现钱,也就酬谢了一部分恩情。
可现在汪孚林这么说,代表人家不是为了并吞潘家,否则又何必三家合在一起才占五成,大可挤占潘家的份额!
“你刚刚入主潘家,大肆声张这桩婚事的话,接下来广府商帮难免会把你当成异类。令尊早就油尽灯枯,能够支撑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却也应该脱不了几日,既如此,为了承嗣考虑,一旦他有什么闪失,你打着孝道的旗号,在百日热孝间尽快把婚事办了,这才是真心为你那未婚妻考虑。至于聘礼,不是我在这里帮程老爷夸口,你备一份的聘礼,他怎么也会还两份嫁妆给你,你就不要让他为难了。”
当小北跟着明明是不速之客却反客为主的汪孚林从后门离开了这座酒楼,上了骡车之后,她就忍不住打趣道:“不愧是四处给人保媒拉纤的人,几句话把潘大老爷说得满头大汗,我看他都快被你说得无地自容了。”
“我这巡按御史不知道还能做多久,不得不未雨绸缪。”汪孚林呵呵笑了一声,随即很没正经地说道,“再说了,不快点把他打发走,咱们怎么跑路?就因为我回来之后东奔西走,没来感激贤妻大人坐镇广州给我帮的大忙,可是已经有人给我脸色看了。”
从汪孚林口中听到跑路两个字,再加上这番若有所指的话,小北再听见骡车外那一声响亮的咳嗽,她登时忍俊不禁,却是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这个大忙人整天东奔西走,难得有个空子,却还在监临广东乡试,你就不关心一下咱们家金宝秋枫这次南直隶乡试的成绩?”
ps:幸好有存稿,昨天十点出门,晚上九点才回来啊……老了,吃吃饭开开会,聚会一天就累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