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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压根没想到,如今这会儿的王篆虽说因为清正能干而颇有名气,但毕竟天底下挂着左右佥都御史这种衔头的督抚一大把,王篆也只是张居正任上提拔重用的众多官员之一,还远未到第一心腹的地步,所以,他在后头推的这一把,竟然让这位南京有都御史在张府足足停留了非常显眼的半个时辰。¥f,
毕竟,汪孚林自己和张家几兄弟关系好是人人都知道的,停留两刻钟和张嗣修说话一点都不奇怪,别人不大会怀疑张居正别人不见却偏偏见了他。可王篆的年纪官职和资历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会和张嗣修有什么共同语言?在外人看来,这位绝对是和张居正密谈去了。
而汪孚林在汪府门前下马时,则是让两个门房全都吓了个屁滚尿流。两个前任因为得罪了这位小官人而被拎走,闹出一场杖毙风波,虽说好像是有惊无险,但其中凶险,他们这种做下人的自然能够体味出来这要汪孚林不是做戏,而是当真呢?若没别人发现,权贵之家处死两个下人算什么屁事!于是,两人谁也没顾得上去想什么汪孚林早已和汪道昆闹翻那点传闻,奔前走后异常殷勤,竟是像迎接什么大人物似的把人给送进了门。
休沐在家的汪道昆正在书房中考较长子汪无竞功课,听说汪孚林来了,他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不等汪无竞蠕动嘴唇劝说什么,他就用异常强硬的语气说道:“你到你母亲那里去,记得吩咐一声,除了芶不平,别人全都不许接近此地。”
“是,父亲。”
汪无竞战战兢兢地用了正式的称呼,等到出了书房,见外头果然守着芶不平,这位父亲的心腹还对他笑了笑,仿佛安慰他不用担心。可他哪会不担心,依言吩咐了下去之后,他却没有立刻回嫡母吴夫人那儿,而是先往外院的方向走去,见是汪孚林身边林管家斜着身子引路,四叔父汪道会则早就跟着汪道贯去任上了,他便干脆迎上前去,少有地把林管家给遣退了,自己领汪孚林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他就有些含含糊糊地劝道:“兄长,爹之前只是脾气不好,你们一向都是最亲近的,不要这样行不行?只要你服个软,爹一定会……”
不等汪无竞说完,汪孚林就停下了脚步。他用有些难解的目光看着汪无竞,随即方才开口说道:“无竞,有些事等你日后就会明白,那是不得不争。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弟弟,但我和伯父之间的事情,你不懂,也不要劝,劝谁都不会听,记住了?”
见汪无竞脸色苍白,汪孚林有些不忍。但想到汪道昆托叶钧耀带来了那样的话,今天又准时让那样一封信送到了张居正手上,他只能硬了硬心肠,怕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就撇下他径直往前走去。当来到书房门口时,他看见芶不平犹如门神似的守在那里,就对其点了点头,随即又低声吩咐道:“别让大少爷靠近,他关心则乱,听到点什么不该听到的就麻烦了。”
“公子放心好了。”芶不平咧嘴一笑,认认真真地说,“绝对不会有人靠近这个院子。”
汪孚林这才迈过门槛进了书房。见汪道昆正坐在书桌后头,他就从袖子里拿出信,扬了一扬道:“伯父知道的,我当说客来了。”
“你知不知道,冯保前日就以中旨令吏部尚书张瀚上书留元辅,张瀚却装聋作哑?”
“我知道。”汪孚林对这个张瀚故意传出的消息自然不会错过,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清流中间很有几个人要上书劝谏,其中也包括今科状元沈懋学?”
“我知道。我早就见过他和冯梦祯,说明了利害,剖明了心迹。”
尽管汪道昆自从让叶钧耀带话给汪孚林,又写了那样一封私信给张居正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拍案低喝道:“你之前还用走狗之说来劝我,那你知不知道,元辅如今行事酷烈,你既然为其应声虫,将来他有什么万一,你也会遭到清算?”
“我当然知道。但伯父觉得,我要是如你这般直截了当,首辅一怒之下,张四维在从旁撺掇两句,汪家怎么办?松明山汪氏不是就你我二人,还有刚刚考中进士的叔父,还有刚考中举人的金宝,还有扬州以及东南众多产业,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想被人连根拔起吗?
如果没有之前王崇古看中了兵部尚书的位子,他和张四维百般谋划,与你结怨,我们大可暂避锋芒。我只能周顾眼前,至于将来,徐徐谋划,因势利导,纵使清算,我也未必躲不过去。我是不是首辅大人的应声虫,你只要看看张瀚就知道了。他都尚且有异心,更何况别人?只可惜,张瀚强硬错了时候。”
汪孚林顿了一顿,便淡淡地说道:“张瀚他以为,自己作为表率,再加上清流君子的上书谏止夺情,就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他太小看首辅大人了!伯父,如今你我彻底反目,至少不用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且让叔父能够在外徐徐起步,不用受朝中波澜殃及,而金宝不去会试,更利于读书积累,你说对吗?”
“可你就要把自己搭进去?”
“不是搭进去。”汪孚林知道汪道昆固然做了抉择,可心底未免有些抵触,如今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从前我就当惯了救火队员,现在也想试一试,自己到底有多少作用。毕竟,谁让我当初想避开这浑水,可兜来转去却还陷在都察院呢?就算我没有救天下苍生的本事,可保住松明山汪氏平安,总还是能办到的吧?越是万马齐喑的时候,朝中没人,遭受的损伤就会越大,谁让咱们的敌人张四维早就身在内阁之中?所以,哪怕知道元辅甚至连奔丧回乡的样子情都不做,我也只有站在他这一边。”
“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汪道昆心灰意冷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挺直了脊背,“接下来戏要怎么演,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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