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火药的短铳,对着无边无际的秋雨扣动了扳机。
“呯。”枪口出喷出一股浓烟,清脆的枪声穿透重重雨幕。
“轰!轰!轰,轰,轰。”五门六磅线膛炮,冲着董家军的背影射出一排黑漆漆的弹丸,沒有人停下來观看结果,事实上,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侥幸有结果,也不会给董家军造成太大的伤亡,所有炮手们,按照平素训练时掌握的程序,立刻开始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调整角度,随即,整齐的汇报声,再度于五座敌楼中响了起來。
“报告,五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四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三号”
“轰!轰!轰,轰,轰。”又是一排威武的炮声,宛若盛夏时节的滚滚滚惊雷,重重雨幕内,董家军的身影明显出现了混乱迹象,尽管,在凄风冷雨当中,弹丸落地之后根本无法再度起跳。
江湾新城上,炮手们却依旧沒有停下來观望,他们该装填弹药的装填弹药,该调整炮位的调整炮位,各司其职,继续熟练地重复上一轮的步骤,节奏清晰,动作一丝不苟。
“轰!轰!轰,轰,轰。”第三轮齐射很快就炸响起來,穿过无边风雨,宣告一支铁军的存在。
他们沒有战败,江湾新城还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里。
他们也沒有畏惧,从上到下都斗志高昂。
再多的敌人,在这支铁铸的队伍跟前,都是纸糊的靶子,看上去一时风光,用不了太久,就得被打回原型。
“喀嚓。”天空中猛然劈下一个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城头一张张坚毅的面孔。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乌云背后,则有雷声与炮声相回应,在滚滚惊雷声中,第四军长史宋克忽然觉得豪情万丈。
自己刚才想多了,董抟霄绝对拿不下江湾城,这场战斗,从最开始,结局其实早已经写好,一群沒有灵魂的野狗,即便队伍规模再庞大,也终究是一群野狗,狠狠地打它们几棍子,便会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而江湾城头,却站着一个个挺拔的人,已经习惯了伸直的腰杆,就不可能再弯下。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越來越急,越來越急,宛若催战的金鼓。
两淮的秋天,原本不是个打雷季节,却从傍晚打到深夜,片刻不停。
一道接一道闪电从空中劈落,照亮扬州城南门上,高大宽阔的敌楼,还有敌楼当中,那个不算魁梧的背影。
有辆四轮马车,冒着大雨从街道上驶了过來,径直钻进了城墙下的门洞,须臾之后,一个身影自马道急匆匆地冲上城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敌楼当中,对着灯光下的肃立的男人举手行礼,“报告,吴将军,逯长史有事求见。”
“让他进來。”第四军指挥使吴永淳抬手还了个标准的朱式军礼,大声吩咐,随即,又皱了下眉头,快速补充,“等等,我到门口迎接他,你赶紧下去搀扶一下,老人家腿脚不方便”
“小子,又胡说什么呢,我老人家,怎么会老到如此地步。”话音未落,敌楼外已经响起了淮扬大总管府副长史逯鲁曾特有的反驳声,有一点点哑,却中气十足。
“先生,您不好好地在总管府坐镇,怎么跑这儿來了。”吴永淳闻听,赶紧快步迎了过去,亲手去托老人家的胳膊,“小心,地上滑,雨有点儿大,他们跑來跑去,弄得门口全是水。”
“不妨,不妨,你忙你的,我只是过來看看。”逯鲁曾笑了笑,轻轻摆手。
他说得客气,第四军指挥使吴永淳却不敢怠慢,一边伸手去解老人家肩膀上的蓑衣,一边大声吩咐,“快,把火盆点起來,让先生烤烤,老赵,你过來帮个忙,帮先生的把蓑衣挂起來。”
“不用,不用,不用那么费力气了,我在你这儿站一会儿,马上还得到别处去。”逯鲁曾又笑着摆摆手,然后低声补充。
“那,就先喝口热茶。”吴永淳点点头,亲手走到充作墙角,拎起包裹着厚厚稻草的茶壶巢子,给老人倒了一碗浓茶,然后双手捧了过去。
于公,逯鲁曾位置在他之上,值得他尊敬,与私,他的正式名字乃是老人所取,相当于半个入室弟子,所以用晚辈伺候长辈之礼相待,丝毫沒什么不妥。
然而老人这会儿显然不是为了摆长辈架子而來,先捧着热茶慢慢抿了几口,然后望着外边被闪电照亮的夜空,忽然问了一句,“二十二,江湾那边,一号紧急预案需要启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