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和对新生活的渴望,伯颜星夜赶路,五日后,已经抵达河间路东光。按照大厨路汶的安排,他在城中找了个安静的客栈更换了衣衫,从奉命出巡的大元军官,摇身一变,成了南下贩货的商客。随即,又在码头旁与前来迎接的船帮子弟搭上了线,由对方提供了新的坐骑和行礼,混在另外一伙要赶在新春前后前往淮扬的商贩中,悄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虽然时值冬末,运河上已经完全行不得船。但南来北往的商贩,依旧络绎不绝。很多人都相信,明年冰消雪尽之际,淮安军肯定会沿着运河北伐。届时商路断绝,南货的价格在北方就会扶摇直上。所以,能赶在此前囤积一批,就相当于囤积了一批真金白银。无论战事如何发展,最后肯定都不会折本。
当然,几乎九成以上的商贩,都认为淮安军打到大都城下,只是迟早问题。一则五年来淮安军的战绩大伙有目共睹,二来,只有淮安军赢了,他们才能继续做生意发财。而一旦让蒙元朝廷赢了,则大伙就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生命和财产都朝不保夕状态!那种日子,除了某些犯贱的腐儒之外,傻子才愿意忍受!
听了众人的议论,伯颜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民心的向背,从来就不体现在那些文人的嘴巴上。而那些当兵的,种地的,打铁的,做生意的,虽然不懂得如何颠倒黑白,一个国家打仗、收粮和缴税,却必须指望他们。如果连他们都中间的大多数,都认为淮安军不可力敌。你读书人即便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也早晚被打回原型。
越靠近黄河,他心中的这种感觉越清晰。特别是与徐州只有两三百里远的济州、滕州、沛县各地,简直每件事都是明证。老百姓能提起淮扬大总管府和淮安军来,就赞不绝口。对自家头顶上的蒙元官府,则嗤之以鼻。而地方官员和差役,也对就在自家眼皮底下的“背叛”行为,装聋作哑。
谁也不愿意在这最后的一两个月里,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如果没主动祸害过百姓的话,万一淮安军打到家门口时来不及逃走,官吏好歹还能有条生路。而继续在距离徐州如此近的地方坑害百姓,被朱屠户的细作给记录在案了,将来江山易主之时,有人可就要去步张明鉴的后尘。
非但地方官吏们开始消极怠工,从济州到沛县的朝廷军队,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原本这附近最强大的两支人马,察罕贴木儿与李思齐二人所掌控的“义兵”,全都都被妥欢帖木儿父子调到更北的地方自相残杀了,剩下这点而虾兵蟹将甭说阻挡朱屠户的十万大军,从黄河南岸随便杀过一个千人队来,都足以令他们尸横遍野。所以,那些带兵留守的武将,根本就不去考虑什么固守待援,坚清壁野。能应付一天就多应付一天,待哪天黄河北岸燃起了烽火,就赶紧开门投降。反正朱佛子从不无缘无故诛杀俘虏,大伙有钱的交钱赎身,没钱的服几个月劳役,从此就彻底洗清了一辈子罪业,每天再也不用提心掉胆。
等过了黄河,人的精气神儿,瞬间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当兵的一个个走在码头、城门等要害位置,精神抖擞。市井百姓则忙里忙外,赶在年关将至的当口,将自己的小家捯饬得焕然一新。即便是在北方最为面目可憎的小吏,在徐州这一带,对着周围的市井草民也是满脸笑容。张口闭口全是“您老,麻烦了,谢谢”之类,仿佛对着的是他的族中长辈一般。
“这朱屠户所行治国之策虽然处处与传统对着来,但看上去效果却是不错。”正在排队等待入境检查的伯颜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轻轻点头。他是横下一条心来下半辈子只做普通小民了,所以对市井风貌,地方吏治等方面,特别地留心。结果越是留心,越是觉得这才是自己该生存的地方。耳畔所飘着的全是笑声,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满了轻松祥和味道。
“这位老哥,该您了。麻烦你说一下自己平素所从事的职业,来淮扬的目的,顺便把右手掌转过来放在这里亮一下!”正看得心旷神怡间,耳畔忽然传来了当值小吏的声音。紧跟着,有张非常年青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在下,我,某家.....”伯颜心中猛地一哆嗦,忽然间,居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我介绍。买牧场养马也好,开学校教人骑射也罢,都是他对将来的设想。而在此前,他所干过唯一的职业,就是抡起刀来杀人。
好在,事先大厨路汶已经替他做了充足准备。所以只是紧张了短短几个呼吸,伯颜就迅速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锦囊。抢在周围有士兵围过来之前,举起过头顶,低声喊道:“我,我有咱们这边开的路引。不,是证明文书。我手上的茧子的确是兵器磨出来的。但是我从来没跟淮安军打过仗,更没随便杀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