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出来的所有师门绝学之后,刘基等人便不再迷信书上的每一句话,而是开始尝试着论证或者质疑。
“传闻昔日太公尚曾经说过,宁在直中取,勿于曲中求。”与刘基一样,罗本也觉得朱重九眼下突然留露出来的心态,有些不合时宜。“但太公尚之言,乃是教文王如何治国,却不是如何争天下。自古兵家都主张,内外有所不同!”
“是啊,主公自己也曾经说过,只要能让我淮扬子弟少一些牺牲,北伐时不在乎用一些非常手段!”唯恐朱重九在关键时刻犯了妇人之仁,军情处主事陈基也赶紧跟在罗本身后帮腔,刚刚留起来的三缕小胡子,看上去飘然绝尘。
政务院主事苏明哲虽然没有帮腔,但手里忽然变戏法般拿出来的,却是一摞厚厚的账册。不用仔细看,朱重九光是凭着表面的颜色和标记,就知道这是为了给淮安军北伐创造便利,大总管府在最近几个月的投入明细。
那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几乎抵得上大总管府一整年的税收。好在除了税收之外,大总管府还握着这两年从淮扬商号拿到的分红,并且又刚刚抄了蒲寿庚的家。否则,照这种花法,没等打到大都城下,淮安军自己就得先断了粮饷。
无论是有声的驳斥,还是无声的提醒,在座众人,表达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保证北伐的成功,任何手段只要有效,都可以使用。而道义和慈悲,只能适用与自己人,不能给予敌方的军队和百姓。
所谓自己人,便是淮扬大总管府,淮扬商号,淮安军以及刚刚暂露峥嵘的华夏复兴社。最多,最多扩充到大总管府目前治下的所有百姓。而北方沦陷之地的黎庶,肯定不应该计算在内。
“几位误会了!朱某不是突然滥发慈悲,也不是指责军情处最近一段时间所作所为过于阴险!”对着大总管府内部的逆耳忠言,一般情况下,朱重九都能做到从谏如流。但是这一刻,他却例外的选择了固执己见,“我只是觉得,如果在能做得光明正大的时候,尽量不用这些出格手段。童谣这东西,编起来容易,传播得也足够快。但一不小心,恐怕就会其他人利用,反而害到自身。至于眼下北方人为制造起来的饥荒,虽然责任不在咱们,最初却毫无疑问因为咱们而起。所以,朱某不能再等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迅速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的多是犹豫、困惑、郁闷和失望,“所以,朱某决定咱们不再等了。德济,传我的将令!”
“在!”总参谋部典军参谋,胡大海的养子胡德济上前一步,满脸激动。
“从水路给王宣将军和冯长史传令,着第六军团,在接到命令后,立即向益都路的元军发起进攻。两个月之内,必须拿下济南,威逼东昌。并且收拢各地受灾民众,就地进行赈济。所需粮草,直接由扬州留后府调补。”
“是!”胡德济又大声答应了一声,抓起特制的钢尖笔,开始手写军令。
“工局主事黄正,户局主事于常林,你们两个人,明天早晨起,负责组织民壮和工匠,架设黄河上的浮桥。开销可以从宽,但桥必须造得足够结实,至少要扛得住一般规模下的凌汛!”
“得令!”黄老歪和于常林都是实干派,无论支持不支持现在就向北进发,都果断起身领命。
“主公.....”内务处主事张松站起身,欲言又止。先前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他和许多在座的文官私下里都一致认为,此刻淮安军将发起进攻的时间稍稍后延十天半个月,对自己反而更有利。毕竟,北方的灾荒刚刚闹起来,蒙元地方官府和豪强大户们之间,也刚刚开始有了龌龊。淮安军在黄河南岸多等今天,让北方的灾难继续蔓延,矛盾继续酝酿,也许很多城池,都有可能不战而克。
“征北将军徐天德!”朱重九却停都没停,直接忽略了他,将目光迅速转向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徐达,“从即日起,你立刻执行枢密院天字一号行动方案,不要再做耽搁。过了河之后,前线一些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刘伯温负责替你出谋划策,后勤补给,由朱某亲自在徐州组织人手运送供应!”
“遵命!”徐达忽然咧嘴笑了笑,举起手给朱重九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不爱说话,并不表示他心里没自己的想法。而朱重九忽然做出的决定,恰恰是他最期待的那个。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地位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大都督依旧是原来的那个大都督,依旧没忘记他当初在徐州时,对大伙说过的那些梦想。
徐达明白,自己,同样没有忘。
注1:目的是树,手段是种子。这是马丁路德金的名言。
注2:按照史记,留侯传的记述。张良在漫步时遇到以老人,老人多次粗鲁命令他给自己捡鞋,张良都念在他一大把年纪的份上,忍气服从。老人见他孺子可教,就给了他一本书,名字叫做太公兵法。并自称为,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张良凭借此书,辅佐刘邦获取了天下。魏晋南北朝时,有人伪借黄石公之名,著了《黄石公三略》,因为其水平很高,后人明知其伪,仍然视其为兵家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