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以琴为主之时,仿佛两位喜好乐律的知交好友正以乐为言,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冷月玦星眸半闭。
除了按住箫孔的六指不断又抬又落之外,整个人完全静止,恰似一座精致到极点的美人玉雕。
她运起内力,吐息精准悠长,竟不需换气,中间无半分断绝地一气将曲子奏完,这又是她自家的绝学“天行时气”了。
琴声虽弱不使断绝,在箫音间隙里做着雅致的和声。奏起琴箫之音的两人仿佛正慢慢走近,渐至比肩而坐,把酒言欢。二女配合极端默契,主次各自变换之后,琴箫声同起合在一处,每个声音均极尽变幻繁复无比。
可和在一起又显抑扬顿挫,悦耳动听得让人一身毛孔都似在大声欢笑,简直令人荡气回肠。仿佛大山之中一派光风霁月,隐隐然间心中虽有酸楚,此刻却块垒尽去,胸臆舒畅。直至余音袅袅收于无形,鸟鸣之声忽然大作!
“这叫什么曲子?”祝雅瞳的疑问亦是诸人心中所想。吴征愣愣地环视庭院四周停满密密麻麻,正在起此彼伏一展歌喉的鸟儿,奇景之下哽了哽喉咙艰难道:“节奏放缓叫清心普善咒,奏得快了叫笑傲江湖!”
“清心普善咒?原来是曲佛乐,怪道令人心湖安宁,波澜不惊”柳寄芙惊叹之中,索雨珊与姜如露这等落发修行之人已双手合十低吟佛号。乐曲之撼动人心,一致如斯。“吴师兄可曾写得有词?”
“有一首,写得不登大雅之堂。可是两位奏得如此仙音,着实有些忍不得了,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为君投此曲,所贵知音难。两位这一曲奏得当真是当真是我,我也说不出来!”
“好一句所贵知音难!”祝雅瞳神采飞扬道:“快唱,快唱!仙曲自得佳词相伴!能让你词穷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一定要听!”
“劳烦师姑与冷师姐!”吴征拱手作揖后亦站在场中。琴箫之声又起,吴征来回踱步,恰似打着节拍唱道:“观山水浩淼,我自与风醉倒。
和一曲琴箫,何须管心寂寥。春花漫开不了,碧空月已高。信步林阴鸟啼声,青山隐隐溪水迢迢,风开一树醉桃。逢秋伤枯叶,江湖落拓多少。
沽半壶残酒,何须为风月扰。目空一切逍遥,秋尽草未凋。对酒当歌生几何,人浮于事强颜欢笑,何若乡音媚好。”吴征歌艺不突出,可内功深厚,发音时气沉丹田,中气十足。
且歌词虽是自家胡拼乱凑,倒是心中所望,极切曲中潇洒之意。一曲歌罢说不上好听,甚至有些埋没了陆冷二女的琴箫之音,可曲调中的意境却是挥洒得淋漓尽致,天衣无缝。
“我唱得不好,他日若有出色的优伶,让她再来唱定然要好上许多。”吴征摇头叹气,大为可惜。
“吴师兄唱得好,好极了!”冷月玦忽闪着眼眸,不知何处正触动了她的心田。吴征来的那个世界里,曾有记载“海州言凤现于城上,群鸟数百随之,东北飞向苍梧山。”尚未探明自然科学的世界里,常以臆想中的神兽作为祥瑞之兆,吴征向来也是当做故事看的。
不想今日当真见着百鸟齐鸣的奇景,当真是目瞪口呆。望一眼枝头上大大小小,羽色缤纷的鸟儿,再看看场中演出仙乐的二女,不由生起“百鸟朝凤”之感。
陆菲嫣风姿绝世,冷月玦向传燕国太子有意纳其为妃,赞一句“凤”并不为过,而群鸟和鸣,声若八音之奏,可不就是古书中所言的百鸟朝凤么?
“可惜!啊,也不可惜。”冷月玦握着“玉洞滴露”负手后背,仰首望天喃喃自语。先是叹息了一口气,恍然大悟时又不由失笑,冷冰冰的少女陡然间露出转换极快的神情,倒有春风吹破冰湖那一刻的俏丽与令人动容之美。
“清心普善咒!好一首心境似水流觞之曲,你若有现下的心境,方才未必输了给我。”陆菲嫣手按琴弦不忍放开,双目迷离大有回味无穷之色。
“恩,能多坚持些时刻,所以可惜,只是终究要败的,所以也不可惜。”冷月玦又伸手将玉箫在指间盘旋数转,舞起呼呼风声道:“陆前辈,方才晚辈存了一较高低之心,接续转折之间有时急了有时缓了,着实污了雅致之音。
晚辈请您再同奏这一曲如何?这一回咱们奏笑傲江湖!”“正有此意。”在座对声乐之学大多都是外行。曲子好听,奏曲之人技艺高妙固然懂得,可细节之间则难以分辨。
不想冷月玦竟言此前所奏瑕疵不少,现下再奏一回自然曲调更加纯熟,配合更加默契,闻言无不精神一振。琴音忽起,鸟鸣声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