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香涛兄,你这些年老多了。案牍劳形,此话不假!”
张之洞看老友虽身形瘦削,却神完气足,同样不无感慨地说。
“你跟上次见面时差不了多少,想来在东北,应该也是事事如意吧。”
说罢,二人都笑起来,前者的笑中带着难色,而后者却是由衷之笑。
笑罢后,张之洞才开口问。
“汤生,这些年你在东北都干了些什么?”
辜鸿铭爽朗地答道。
“这些年在东北停留。先编了一部教材,后来又当了一任教育长,接着又去了东北大学,不知不觉间,人世就过了十余年光阴。岁月过得真快啊!”
“是呀,是呀!”
张之洞连连点头。
“岁月过得真快,就连当年接待你的门房都变老头子了。”
看着辜鸿铭,自己这位早归唐氏之幕的幕友,张之洞想着便开了口。
“汤生,我之所以约你今晚来此,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张之洞面色凝重地将谈话转到主题上。对于张之洞的面色变化,特是在辜鸿铭的意料之中,但却是摇摇头。
“你以为我来和你谈的要事是国事,而我现在却是一个不问国事的人,至多也就是一位大学教授,恐怕你要失望了!”
呃……诧异非常的张之洞,眨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辜鸿铭的话,他,那他为什么来湖北?
“好吧,汤生,既然如此我要的正是不问国事人的意见。”
盯着张之洞,听到他的话后,辜鸿铭敛容点下头。
“那你就说吧,我尽我的所知所识答你。”
老友的回答让张之洞神色肃穆,语中带着些凝重。
“其实也不是什么密事,天下突变,世人皆知!”
“子然登基一事?”
辜鸿铭随口说道。
“正是,你先看看这个。”
张之洞将京城的密电,递给了辜鸿铭。辜鸿铭接过一看,心里大吃一惊,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了,你我皆知,自子然称帝之后,可谓是,天下士民皆心归于其,这时候你想问我的看法……”
张之洞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如果说先前他把辜鸿铭当成了一个说客,那么现在,他更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些意见。
沉吟片刻后辜鸿铭才开口说道。
“如此大事,你能拿出来和我商议,足见你对我的相信,今晚我们在这里所谈的一切,我自然不会泄露半点出去。虽说我早不于幕中,但是于学校之中,对这等事,或许比你们局中人还要清醒些。不过,我倒要问你一句话,你也要以实相告。”
老友的凝重,让张之洞点下头。
“有什么你就问吧,对你,我没有不说实话的理由。”
辜鸿铭盯着张之洞的眼睛问。
“对当今的时局,你认为这满清是留着好,还是不留着好?”
“朝廷于夫有提点大恩,我自然当应报效朝廷。然今朝缺陷之深,早非行以新政,推以改革所能改变,所以这大清国早已经不和时宜。更何况,这大清国是满人之国,所以,自当不能再留……”
一辈子兢兢业业、苦心经营只为能让大清国早日富强,可现在呢?心想着,张之洞的神情暗淡下来,毕竟无论于公于私他知道自己一辈子的心血白费了。
听着他的话,辜鸿铭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难处:朝廷于你有恩,你不能不报效朝廷,可今时时局已定,大清倾覆业已定成,两难!”
辜鸿铭的话说的极有技巧,并没有点破张之洞的那点私心,而是把事情归于“恩情”上,虽心知并不全是,但这会张之洞到也是点下头。
“正是这样。你有什么良法可以帮我摆脱这个两难?”
思考良久,辜鸿铭方才开口说。
“香涛兄,你说说,自古以来,王朝倾灭,可有忠臣?”
未加细想,张之洞便开口答道。
“古往今来,忠臣数不胜数。”
“那以今朝,做个忠臣又有何难?”
辜鸿铭一声反问却是让张之洞沉默不语。
“清之忠臣,非忠以汉奸之名污却身后之名,人何不难?”
沉默一会后,张之洞方才开口答道。
略为思忖后,辜鸿铭看张之洞开口问道。
“即为忠臣,又何惧他人污之?”
说着他的话峰一转。
“许是香涛兄担心那汉奸之名,即是大清之忠心,又何需担心这汉奸之名?若为汉人,又岂在乎朝廷之恩。”
张之洞在心里想,辜鸿铭的话虽然尖刻了一点,却大都实话。但于张之洞而言,他所思所想的更多的却是个人的利益,十年心血为的是什么?想到自己逐名禄一生,却落得这般下场。张之洞自然心有不甘。
而辜鸿铭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十年前,唐皇一纸通电而分满汉,九督议政,天下之权尽归地方,而今日,唐皇登基后,为何各地纷纷归献,汉臣为何多有异心,一因朝廷将覆,势所趋。二因身后之名,谓事满之士,皆为汉奸、族贼,满朝非中国之朝,以汉事满,本又令祖宗蒙羞,若再以身事忠,其行可耻,其为可憎,族人皆可恨之,亦需记之。朝廷之恩,乃是个人之情,民族之忠,却为族之大事弃前取后,自为族人之本份!”
张之洞似乎被这几句话开了点窍,心里一时明亮了许多。可是他的心底却在思索着另一件事,十年之功,如何甘心啊!
“所以,依我这个不懂权术的教书匠看来,与若苦其一生,落得汉奸之名,不若,痛定思痛,行事族之忠。”
张之洞望着辜鸿铭,默念着他说的这句话。
辜鸿铭看着老友最后却是一叹,他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也知道他的私心,但有时候,有些话,不能说透。
盯视着面前的老友,张之洞皱眉思索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
“汤生,容我再想想。我这几日事多,今夜就说到这里,过些日子。我再过去看你,再与你谈谈这教书育人之事,没准将来,我张南皮也有机会到大学里讲上几讲。”
在辜鸿铭走后,走出书房的张之洞,朝着四周望了望,脸上依带着些悲苦之色,自己谋定一生的心血,难道真的要这般白费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