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文章不值钱,自己以前替书坊作时文,一篇文章也就几十个铜版,要想维持生计也难。还好每三年有两届童子试,和一届乡试,可以替书生们打题捉刀。靠着自己的手段,勉强弄些嚼裹。不过,就算替人打题,一篇文章也不过一二两银子,这个姓黄的倒是大方,也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西安。
得了钱,朱老秀才就要告辞而去,黄威突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朱老先生稍待。”
朱秀才以为黄威反悔,急了:“黄主薄,我家中还有事,不能耽搁。”
“老先生你也不要急,从西安去汉中路途遥远,没个十天半月到不了。你腿脚不便,我已备下车马,且送你一程。”
朱秀才大喜:“如此就多谢黄主薄了。”
黄威客气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如果在平时他可没有这样的好心肠,实在是本届乡试的考试题目何等要紧,朱秀才在西安多呆一天他就多一分不安。这老秀才穷酸成这样,须防着他货卖三家,到时候知道考题的人多了,我黄威还考个屁啊,派人远远地送走才好。
不说直接送到汉中,怎么也得派人盯上三四天,等到考生进贡院才能放过。
看着朱秀才离去的背影,甩了甩方才因为誊录而发软的手腕,黄威喃喃道:“许久没有写这么多字,还真有些不适应了。好,还有三天,且将这两篇文章背得滚瓜烂熟。”
看着墨迹纵横的稿子,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烁的通天大道。
……
夜已经很深了。
书屋之中,“古今应无大异,何故而必迁之?古人……古人……古人……下面究竟是什么呢?”
黄威忙将目光落到稿子上,看了一眼,又凝起精神背诵:“古人既不相袭,又何故而必续之焉。吾心固然,有有人于吾心者焉,而后之所感,吾心……吾心……”
又背不下去了。
“直他娘,这文字怎么这么拗口。”黄威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浓茶,稍微动一下,肚子里就咕咚着响。同时,心中一阵阵发慌,心跳得好象也没有规律。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从心中升起:“我怎么放那姓朱的走了,直娘贼,这厮写的东西根本就是怎么绕怎么来,这是故意不让我好背吧?”
是的,不可否认,朱秀才的文章自然是作得花团锦簇,读之叫人有一种乱花迷眼的感觉。可是,这种文章华丽是华丽,却不顺口。
文章作好到现在已经四个时辰过去,黄威也是个心志坚强之悲。当下就闭门谢客,将两篇八股文章反反复复背诵起来,问题是背了这么长时间,不但没能背熟,反将脑子也弄糊涂了。
他已经十多年没有正经读过书,读书进学这种事情讲究的心静。在俗世红尘中打滚了这么多年,一颗心早就蒙上了尘土,心有如何稳妥得下来。
况且此次科举对自己关系重大,一闭上眼睛他就看到杀气腾腾的徐大人,看到高文那张满是仇恨的脸。看到梅良父子和韩鬼子血淋淋的试题。
“不行,我必须考中举人,我要离开陕西,我必须离开,我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可是,喝了这么多茶,我为什么还是那么瞌睡。
我实在是太累了。
这样下去不行。
黄威用手拍着自己的面孔,发出噼啪的声响,可这完全没有用处。
他一咬牙,将手心覆在烛火上面。
剧烈的疼痛袭来,夹杂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冷汗从背心渗出。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黄威扭曲的满是黄豆大的汗珠的面孔在光影中闪烁,显得分外的狰狞。
一个手下惊慌地跑进来:“三老爷,你怎么了\/”
黄威这才清醒过来,将手收回,发现掌心已经被烧出了个大燎泡,疼得钻心。
看到那个手下,他艰难地笑了笑:“你好象识字吧?”
那个手下:“回三老爷的话,识的一些。”
黄威朝前走出一步,阴森森道:“你说,这背起书来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
那手下被黄威的表情吓坏了,连连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却原来已经退到门口,被门槛一绊,四脚朝天地摔了出去。
黄威尖锐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的!”
那人惊慌地爬起来:“三老爷,要不小人给你弄些消夜过来。”
“不用,我什么都不吃。”黄威继续笑着:“人吃饱了就想睡觉,我不能睡,我不能睡。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书我不背熟了,就不会进食。谁若多一句废话,休怪老子翻脸无情,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