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以泽哈一声站起来,朝众人一拱手:“我先去了,希望今日大家都有个好运气。相聚是缘,等下完了事,大家也别忙分手,咱们去酒楼吃一顿,亲热亲热。”
众官各有心事,又看不上这个芥子大的七品芝麻官,都是不理。
等到田以泽进去,里面传来文选司郎中的咆哮声,似是在喝骂田以泽。
过不得片刻,田老头就走了出去,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众人都是幸灾乐祸,有人讥笑:“田大人想必是得了个好差吧,哈哈,被训斥成这样!”
“这做人啊,不可太得意忘形。考成得了卓异又如何,未必就合了吏部的意。国家选官,需要考量的东西多了,这德行得排在第一。无德之人,就算再有才干,也是不能用的。”
“看来,田大人的升官酒咱们是吃不成了。”
“呵呵。”大家都低低地笑起来。
“我我我……”田以泽一脸通红,竟然口吃起来。
高文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安慰道:“田监丞,些须挫折也不算不得什么,保重。”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那书办又喊:“高文,随我来!”
终于轮到自己了,高文深吸一口气,进了后面一间屋,才见着问选司的郎中。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他已经和前来候选和补缺的官员们交流过,知道这吏部就是阎王殿。见着主管,别的先不管,得吃一顿训斥,就如同罪犯过堂时的杀威棍。在这个时候,你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蜷着。若是一个应对不妥,说不好就叫你回家去等个一年半载,那就不值当了。
高文也做好了被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心理准备,见了那个郎中也是分外恭敬。只俯首立在一旁边,却不好抬头多看一眼。
“你就是高文。”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高文:“正是在下。”
“恩,听说过你这个人。陕西马政案就是你破的,不错,不错,看座。”
“不敢。”
“叫你坐就坐吧!”
“谢郎中。”高文这才坐下去,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和颜悦色的脸。
那郎中点点头:“果然是一表人才,前番徐有贞徐编修进京,还将你在陕西乡试时的卷子推荐去冢宰那里,本官也看过。果然是作得花团锦簇,字字珠玑。你是个有才的,下届会试说不好进士功名也可以争取一下。那才是正经的路子,又为何要来吏部侯选,这不是自毁前程吗?”说到这里,他一脸的惋惜,甚至带着痛心。
高文心中一楞,徐珵什么时候改名徐有贞了……咳,在真实的历史上,徐大人不就叫徐有贞吗。他改成徐有贞,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看这个吏部文选司的郎中态度如何和蔼,并不像先前外面那群官员说得那么可怕啊!
也对,徐有贞在陕西搞出这么大动静,风头正劲,我高文是他的学生,吏部自然是要给面子的。还有,徐大人还真是不错。竟然事先将我作的卷子送给吏部尚书,开玩笑,王船山的文章会差吗?
那王尚书看了,自然知道其中的精彩,说不好多了爱才之念。
想到这里,高文禁不住得意起来。忙回答道:“回郎中的话,高文这次接了朝廷旨意,要来京城为马政案做人证。陕西距离京城有万里之遥,一来一回甚是耽误工夫。索性就在京城住上两年备考。京城居大不易,学生家境贫寒。就想在吏部选官,也好为朝廷出力。”
那郎中点头:“也对,你是个有才的,历练几年也是可以的。”说着,他叹息一声:“本官也是寒门士子出身,其中的不易也是清楚的。”
“今天就到这里,去报到吧!”说着,就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书,递给高文。
这算是官照了,高文这还是新娘子上轿头一遭,即便他心志再沉稳,双手还是微微一颤。
定睛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时候。
其实明朝的官照,也就是委任状也没甚出奇之处。不外是在上面填上所任命的官员姓甚名谁,什么相貌,什么地方人,多大年纪,什么出身,出任何职,然后在下面盖上户部大印。
拿到这份官照之后,高文也算是正式进入体制内了。
他心中喜悦,正要施礼致谢,可眼睛落到官职一栏时,却呆住了,禁不住问:“郎中,我要去礼部?”
“对,礼部祠祭清吏司知事,从七品。”那郎中满面春风地点着头。
高文心中突然恼火起来,从七品知事,这算什么官儿。只听说过祠祭清吏司的长官是郎中,什么时候出来个知事?这职位如果是说穿了不过是中央部委的一个文员,享受副处级待遇罢了,哪里比得上去做大兴县丞来得权大势大,风光体面?
这事情怎么搞成这样,徐珵以前不是言之凿凿吗?
看高文脸难看,那郎中还是异常和气:“高文,你还有事?”
高文知道人家既然这么任命,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自己同他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就丧气道:“没有事,多谢郎中。”
这个时候,最要紧的是立即去寻徐珵问个究竟,看能不能换个地方,而不是同这个郎中纠缠。再说,自己地位低微,说再多话也没有任何用处,纯粹是浪费时间。
拿了关照,高文匆匆出了吏部,觅了方向,朝翰林院走去。
翰林院也在皇城中,距离吏部也没两步路,和内阁值房挨着。
也是高文运气,徐珵却在。
翰林院是皇帝的秘书机构,里面的学士们地位尊贵,平日里也热闹。可徐珵那边却非常冷清,院子也破。
徐珵气色看起来非常败坏,见到高文,就有气无力地问:“尔止今日进皇城,可是去吏部候选了,什么时候到大兴县衙上任?你放心好了,顺天府为师也熟,到时候,请府丞或者治中送你上任,也没人敢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