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托右托的介绍人已经替我约时间去了,约好了我再联系你。”
“好。”
***星期天上午,顾芳喜在家里睡懒觉时被电话吵醒了。
迷迷糊糊接起来一听,电话里那人声若洪钟地吼:“喜儿丫头,我就知道你还在睡懒觉。今天是你做苦力的日子你忘了吗?”
“舅舅,”顾芳喜几乎是呻吟般地道。“人家昨天睡得很晚,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再来吗?”
“谁让你睡那么晚,早睡早起身体好,舅舅教了你那么多遍都记不住。”
“舅舅,我只知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是最舒服不过的。”
“废话别那么多,快过来听见没有?午时之前未到,就提头来见。”
“是,臣遵旨。”
顾芳喜只有赶紧爬起来,匆匆梳洗一番后骑上她的电动车往城郊赶。舅舅宁致远是她母亲唯一的长兄,年过花甲独自一人住在近郊的一处院。她奉母命每周去探望一番,替他洗洗涮涮外带做羹汤。
宁致远以前是教师,退休后从城里搬出来,在近郊处盖套房子依山而居,过起逍遥山水间的诗意生涯。粉墙黛瓦的几间屋子被一带一人来高的竹篱密密围着,竹篱下种着牵牛花。牵牛花开得正盛,鲜明绿叶间缀满雪白、粉红、浅紫与宝蓝色的花朵。花叶扶疏的藤蔓把竹篱织成一道花墙,远远望去仿佛锦缎铺陈。顾芳喜头一回来时看得艳羡不已:“舅舅,你简直是在这里当活神仙啊!”
屋子在山腰处,山路虽然不崎岖,却迤逦曲折,骑着电动车上去挺费劲,顾芳喜每次都是把车停在山脚处的人家家里。再步行上山。
目的地到了,院门亦是青青翠竹编成。她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迎面先蹿来几只伶俐可爱的猫。毛皮或浅黄或深褐或黑白相间的杂色,一眼可知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乡间随便可见的土猫。另有一只肥硕的大花猫卧于庭前,看到她进来,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算是跟她打招呼。
顾芳喜留意到它的肥硕有些不寻常:“天啊,花花你又大肚子?这都第三窝了吧?”
花花低低地又喵了一声,一付不想搭理她的样子换个姿势卧着。顾芳喜一路嚷嚷着进了正屋:“舅舅,你也该管管花花,由着它这样左一窝右一窝地生,你这草堂迟早要改猫堂。”
正屋很宽敞,却仅屋中央设一套八仙桌椅,除此外别无他物。屋子四角各开一扇门,都垂着细密轻巧的深青色竹帘。左边靠外侧的房间门帘一掀,一个满头白发却满脸红光精神矍铄的老人笑呵呵走出来,一身雪白的唐衫让他很有几分超逸之态。
“让它生吧,它又不用你替它养儿育女。这些猫一长大,多半都自己跑掉了。”
花花原是一只流Lang猫,Lang迹到这处宅院后,主人非但没有赶它走,还时时分它一吃食。它便在此长驻下来,闲时除了帮忙拿拿耗子外,就只管一窝接一窝地生猫。算来它起码有十几个儿女了,但此刻院中不过只余稚弱的四五只。那些强壮的猫都是天生野性,早自己跑出去‘闯江湖’了。
宁致远这么一,顾芳喜再无话可。挽起袖子动手替舅舅打扫一遍房间,然后抱着一大盆搜罗出来的脏衣服去院里的井旁洗。
郊外这处院虽然水电俱全,但是宁致远却执意要在院中挖一口井,日常洗衣洗菜都从井中汲水来洗。起初顾芳喜对这新鲜玩意颇有兴致,每次来都兴致勃勃地摇着井辘轳打水。时间一久新鲜感没了,嫌打井水太累,想动用水龙头,奈何舅舅死活不肯,一定要她汲水洗衣。她唉声叹气:“舅舅呀,我得庆幸您没有在厨房砌一口土灶台,否则天天让我上山砍柴回来烧火煮饭就更惨了。”
宁致远哈哈一笑:“吾正有此意。”
顾芳喜威胁他:“那么您灶台完工之日,就是我绝足不来之时。”
井口用青石砌成,俯身望去,圆圆的一井止水幽深平静如青铜古镜,朦胧地映出她的影像。井畔有一株年深日久的老槐树,枝枝叶凝碧,碧叶间开满珍珠串似的累累白花。花香既清且馥,染就满庭芬芳。
顾芳喜立在青石井旁、槐树荫下,一下下摇着井辘轳打水。清风徐来,细的雪白花瓣翩然而落如雨如霰。此情此景,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纳兰容若的半阙词: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她以前读这词时,感觉不出这两句的妙处来。如今……却是深有感悟了。情不自禁想起那一张俊朗的面孔,那一双深遂的眼睛……
正出神间,门口有人在扣柴扉:“请问这是宁致远先生家吗?”
顾芳喜扭头一顾,半掩半开的竹篱门外,站着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张俊朗面孔,正是她方才想念过的容颜。当真蓦地一相逢,何止心事眼波难定。她双手一颤,刚摇到井口来的一桶水又哗啦一声掉回井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