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与沈曼住的正院毗邻,虽说快步走起来需要两盏茶的功夫,却也不是太难记。
偌大代王府,秦琬未曾踏遍,自不知所有的院落与道路,这点小小的路径,她岂有看了一遍还记不住的道理?
珍珠和宝珠见状,整个人都傻了。
在她们看来,满屋子的使女妈妈都跪下了,秦琬可以放狠话,可以说软话,可以恩威并施……总之,无论她做什么,她们都有应对的措施。偏偏秦琬来了这么一出,闹得她们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哪怕一直跪着,跪到腿都废了,也比现在这样好啊!
珍珠经历的事情多一些,知晓这时候必得有个决断,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牙,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地追出去。
有她做榜样,宝珠与其余使女立刻追随,钱姑姑不情不愿地起来,脸上火辣辣地,如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满腔羞愤充斥在心中,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混迹宫中三十余年,她可从未被人这样打过脸。如今县主来这么一出,自个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秦琬可不会在意一个连身份地位都认不清的女官得想法,她拒绝了肩舆,缓缓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回廊上。由于脚下穿得是软鞋,走路略微轻一点,不至于发出声音,但……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使女们脚上的木屐,心中暗叹一声“好功夫!”
脚踩木屐,走路无声,这是“世家底蕴”的重要一环,也让勋贵们纷纷效仿。眼见天气越来越热,什么流觞曲水,夏日宴会,考校得都是脚上功夫。难怪阿娘担心,这份本事,当真速成不来。
丢脸就丢脸好了,她这一生,可不是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活着的。
这般想着,秦琬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谁料刚走出院门,她便看见了一个踟蹰徘徊的声音,不由惊讶:“三郎?”
秦放不是她嫡亲的兄长,一声“哥”自然叫不出口,好在秦放也不挑这些,一见秦琬出来,就满面堆笑,配上他的绝色容貌,当真能令春花秋月为之失色:“妹妹还未曾逛过长安吧?你若愿意,咱们向王妃请安之后,为兄就带你去长安东市转一圈,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轻松又惬意,秦琬却能看出潜藏于秦放心底的无尽惶恐,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望向秦琬的眼神,并不似庶出兄长对嫡出妹妹的讨好,而是绝望溺水的人见着了一块浮木,不惜一切也要抓住。
想到昔年他们一家三口的担惊受怕,秦琬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何况秦放的主意确实令她动心。故秦琬微微一笑,脸上便流露出几分好奇:“长安东市么?闻名已久,早就想去了,但……”
秦放自以为猜到她担心什么,忙道:“东市贸易虽兴,却多为富贵人家的居住地,不似西市,三教九流齐聚。长安的贵女们也喜欢去东市,未曾听说谁名节有损,反倒传出不少佳话。”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秦琬很爽快地答应:“成,我待会就和阿娘说,咱们今儿去东市转转,省得留在府中给阿娘添乱。”
见她答应,秦放心头悬着的大石不由落下,殷勤地为秦琬介绍起四周的景致。
他口才极好,秦琬渐渐听得来了兴趣,问:“我见府中多有荷塘水池,莫非这是长安流行的房屋样式?”
“亭台楼阁,自然少不得水,不过啊,咱们王府的水特别多也是真的。”秦放虽说不怎么信命,说起神道来,也有点敬畏,“霞举飞升,得道成仙的南岳真人曾为……”他压低声音,小声说,“曾为代、梁、齐三王批过命,说大王仁厚,身具土德。”
秦琬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本朝崇水……”南岳真人说秦恪身具土德,这不是要秦恪的命么?
见秦琬心急,秦放忙道:“别急,南岳真人还说了一句,大王,命中犯火,需要以水镇之。听说在东宫的时候,大王居住的屋子就着过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若在里间,根本来不及救援。当时大王病了,原本在那个时间,他都是睡着的。偏偏那天,他不知怎么,觉得口非常渴,身体很热,忽然醒了,竟起身沐浴……不仅如此,梁王犯事后,圣人还给南岳真人所在的太玄观中施了好大一笔钱财,用以翻新。大家都说,梁、齐二王的批命也准了,故王府之中,处处都修池子,尤其是现在,谁敢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