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又像脑子短路了似的要单膝跪下去拜谢。
不怪他如此呆愣,升官暂且不提,单是随军北上檀州,那纯纯就是捞战功,檀州还有一部燕军他们都是知晓的,但这燕军什么鸟样他们哪里不清楚,他们义昌军是比不上定霸都,但对付燕军,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且换一个想法来说,这岂不是萧砚愿意用他们了?
“萧帅……”孙鹤也慌然。
“你们起身吧。”萧砚淡笑一声,进而负手坦然道:“若说信任,我确实是更相信那所谓的渔阳部,不止是因为我见识过他们的战力,且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我知道他们会忠心于我。”
他一拂披风,按住腰间刀柄,似笑非笑道:“此间,独我与诸位,没有那汴梁的朱家皇帝,也没有那朝堂上的什么相、什么公。我坦言来说,若是诸位在这河北地界,亦能似他们那般于我忠心,我又何惜与诸位一个信任和前程?
可我能与诸位,诸位能与我否?”
一时间,城头上静谧下去,孙鹤等聪明人自然明白萧砚说的是什么事。
之前李振直想调动义昌军平乱,可彼时渔阳部就是按兵不动,甚至强行对孙鹤等人施压,让他们亦要不听调。
此谓在朝廷与萧砚间选择了后者,亦是后者所言的‘忠心’。
不过不待孙鹤等几人沉吟下去,那赵豪雄就倏的在后面一拍胸脯,像是全然忘记了他方才的豪言壮语也似。
“萧帅既给俺们前程,俺为何不表忠心!?说是投大梁,但那些在汴梁的相公哪里看得见俺们底层儿郎的功劳?再多几个李振这般的奸臣,俺们莫说前程,连赏银都没得领!俺们的前程,还不是萧帅一人说了算1
一语道醒梦中人,孙鹤不复犹豫,叉手拜下去:“萧帅总揽河北大权,末将等焉敢不唯命是从1
萧砚朗笑一声,看了一眼赵豪雄,进而道:“从此以后,再有对义昌军言沧州部、渔阳部者,定斩不赦。”
“喏1
众人不论是否真心,这会都纷纷恭敬表态。
萧砚一笑,指了指愈加昏暗的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就把一应事情都说完吧。” 而后,他看向旁侧的一个不良人。
“去唤下面的燕军降将,让他们选三十个领头的上来。”
后者自是大步而去,孙鹤便也行礼:“末将不敢耽误萧帅议事……”
“不,你们留下。”
萧砚一指左右,孙鹤等人遂一愣,而后会意的分列左右。
须臾,一堆衣甲不一的大汉登上城头,而后又是呼啦啦的拜下去,语调不一的惶恐出声:“燕军降人,参见萧大帅。”
“你们,倒是都认得我。”
“小人们焉不能识得萧大帅……”一个大汉赔笑道:“去年萧大帅取下幽州,还召小人们来幽州面见了的……”
萧砚嗯了一声,而后扶着刀柄漫不经心道:“那你还敢投刘仁恭?没将我放在眼里?”
“非也!非也1
那大汉怎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得跳脚,道:“怎敢如此!俺是听说萧大帅被逼回了中原,才侥幸想投这燕军搏一个富贵,俺真是听说萧大帅您没在了才起兵的1
萧砚冷笑一声,进而看向另外二十余人:“你们呢?”
“也是如此1其他人忙不迭的点头,纷纷抢着道:“若是萧大帅在幽州,给俺们一百个胆子,俺们也不敢随那刘守文来围城1
萧砚嗤笑一声,这些人怎么可能真的那般怕他,起码在此战之前,他们不可能会有如此夸张,不过只是时势如此,刀悬在他们的头上,逼的他们不得不趴下当狗而已。
但他懒得揭穿这些什么东西,只是一折身,指着城下,漠然道:“以前,你等或是一地豪强,或是坐拥万亩良田的坞堡主,可能富庶、可能强横,我都清楚。然而,如今既然成了我的俘虏,这什么强横,桀骜,就给我吞进肚子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众人便急忙附和。
“我的话,说完了否?”萧砚脸色一冷,斜睨着扫了他们一眼。
孙鹤等人分列左右,都只是按着刀,似若方才那些不良人冷视他们那样,冷视着这些燕军降将。
那三十个豪寇便猛地噤声。
萧砚冷冷一笑,扫视着城外。
众人便也跟着把目光望出去。
却见这幽州城下,成千上万的流民百姓正在义昌军士卒和附近招来的牙兵监视下,吼着号子,将一根根用作寨栅的木桩砸入土中,有人还在搭着帐篷,俨然是有一连串严整的棚屋正在成型。
这些流民百姓在这吼着号子搭着棚屋,外面便是上千骑分成一支支小队在其间往来穿梭,要不就是驻马在高处,举着火把严密管束着所有流民的动向。
除此之外,在距离这工地几百步外,一座搭建起来的粥蓬已经开始散起热气,米香在城头都能远远闻见。
这一眼,不论是义昌军将领,或是那三十个降将,都只是因这副景象而稍稍怔祝
孙鹤等人,也才明白萧砚方才为何要在这眺望城外许久。
“明日,我会率军北上,彻底讨平一切燕军余孽。”
这时候,萧砚终于淡淡出声。
一众降将便都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我率军北进后,这九万众燕军,便经由你们三十人分管。你等在其中都各自有相熟的人,怎么分配,我不管。但我回师的时候,希望能看见这九万人已经彻底安定下来,‘安定’二字,需要我解释否?”
“不敢让萧大帅解释。”
萧砚便冷笑一声,扶着刀虚眸道:“如今已二月中旬,正值春耕时节,我回师的时候,不希望看见你们这三十部,有哪一部没有做好开荒春种的事。”
适才欣喜的三十人倏的脸色一变,他们怎知萧砚何时回师,但无人敢问,都只是讷讷应声。
“我北进之后,你等三十部的事宜,便皆听从孙都统的命令行事。”
众人便面向孙鹤,齐齐拜下:“俺们见过孙都统。”
后者的脸色不变,心下却是一惊,小心瞥了一眼萧砚,不明白后者为什么会将如此重任托费给他。
而后,萧砚则是漠声一笑:“诸如种种,明日尚有一个韩司马会来教你们如何作,你等只管听从便是,谁有异议都吞进肚子里。”
众人便马上要应声,但见萧砚还有没说完的样子,便又齐齐噎祝
“话就这般多,尔等能在燕军中混到如此地位,想必不是什么蠢人,当能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萧砚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刀:“还有,若有自认为有本事能再掀起什么祸事的,大可在我北进后试一试。我这人不喜战,然麾下的儿郎却是闻战则喜,都只想着搏一搏那马上功名。
诸位若有胆量的,不妨看看我灭了你等一次,还能不能灭你等第二次。
懂否?”
一众降将倏的头皮发麻,看着那柄未出鞘的刀就已觉得寒气森森,遂齐齐拜倒下去:“禀萧大帅,俺们懂了。”
“滚吧。”
下一刻,众人便忙不迭的慌然退下。
“萧帅。”孙鹤上前一步。
“你的事就是我方才所言的那般。”萧砚摆摆手,显然不欲多说,只是指了指那赵豪雄:“除了赵将军一都步军,其他义昌军皆坐镇幽州,我明日一早北进,剩下的你只管配合韩延徽行事即可。明日一早,你等与定霸都一起领赏。”
孙鹤一愣,回头看了眼正傻乐的赵豪雄,而后正色一礼拜下:“末将定不负萧帅重托。”
须臾,众将便次第而退。
……
这会,萧砚才终于处理完了种种要事,以致城头上只剩下了他以及一众不良人。
他负着手,眺望着城下已然亮起点点星火的工地,平静道:“那人,是叫刘忆?”
“禀校尉,确实是此人。”
萧砚便沉默下去,显然是在思索。
身后,一不良人掀开面具,露出了其下稍显苍老的面容,沙声道:“天暗星,大帅早已提醒了你,那棋子不在棋盘上。”
“我不如大帅会算,确没料到此人。”萧砚坦然道:“不过,我不知大帅为何会助我。”
那不良人想了想,进而瞥了瞥左右,凑近了些,低声道:“大帅他老人家说,他想看看。一个不是棋手的棋手,到底能怎么赢。
然后,大帅他老人家说,你已漏了两子,恐怕只会满盘皆输。”
萧砚静静听过此言,笑了笑,竟是有些轻松。
“劳烦前辈回去替我转告大帅——”
大帅天算,属下实在佩服。
不过,依大帅所算,我当真漏了两子乎?”
那不良人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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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夜色下,数道人影凑近大帐。
帐口,两个漠北王庭护卫已然咽气,正被人影拖进阴影中。
帐帘被掀开,一青年小心翼翼的进帐,对着茫然却毫不畏惧的耶律尧光稍稍行礼,安慰道:“仆韩知古,奉王后令,来迎二王子脱离险境。”
帐门口,戴着面具的几个不良人盯着二人,眸中闪着异色,一言不发。
……
汴梁,玄冥教。
“孟婆,有一人走海路南下,一路谨慎入汴梁,称要秘密面见冥帝。”
上首,拄拐的孟婆手持着一面信纸,眯眼不语。
半晌,她沙哑出声。
“此人叫什么。”
“据其自称,为吕兖。”
“带他来面见老身。”
那玄冥教鬼卒大步而去,孟婆便叹了一口气,沉思着看了看那书信,将之揣进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