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勒热纳的警官统领,负责把来自全国各地的简报转交到罗氏手里,让他批复,每月差不多有三千份枯燥的简报摆在罗氏的案头,但他却乐此不疲,当白天办公时间不够时,他就带回到木匠杜波莱家的阁楼里继续做,他隐没在墨绿色眼睛后的“猫眼”,盯着一行行材料书,手底的笔沙沙个不停:
阿朗松城一名叫普雷富尔恩的法庭主席,被当地革命委员会发现藏匿了份请愿书,内容是“希望保留法国君主制”,罗氏立刻批复,“三日内将普雷富尔恩逮捕”;
迪南地区的特派员发现有几名外国流亡者,通过不法手段获得居住证,目的不明,罗氏批复,立即逮捕并严密看押,遣送巴黎来,等候处置;
安省地区革命委员会密报,当地特派员基拉尔被证实有罪,罪名是帮助富家子弟逃避革命军兵役,罗氏愤怒地批复说,立即把基拉尔逮捕,撤销资格,送回巴黎监狱,准备上断头台;
默兹河地区,救国委员会委员圣茹斯特来信,称一名叫马松的宪兵对他粗鲁无礼,罗氏回答说,“你的任务是肃清军队里首鼠两端的贵族军官,对士兵应该持最大限度的宽容。”
吕内维尔革命委员会指控一名鞋匠缺乏公民精神,罗氏答复说,“缺乏公民精神就是犯罪,你们为何只是指控,而不将其直接逮捕呢?”
尼姆的革命委员会指控当地居民米耶和多尔弗耶是埃贝尔无神论分子,罗氏批复,将米耶和多尔弗耶逮捕,若证据确凿,立即处决......
就这样,一个月差不多有一千几百条生命的生死,掌握在罗伯斯庇尔的笔尖之下,他在结束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劳累后,脱下眼镜,吃了点军用面包,刚想放松片刻,绿宫的门被叩响,他的眼线兼拥趸小拉克鲁瓦站在外面,递给他份报纸。
罗伯斯庇尔定睛一看,居然是德穆兰《老科尔德利埃人》第三期。
“丹东不是去劝说过他,叫他停办吗?”
“大概是舍不得丰厚的利润吧,为了钱,德穆兰尽唆使巴黎的民众。”
这话让罗氏非常不悦,他皱着眉,将报纸拿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结果稍微看了下,罗伯斯庇尔便对德穆兰起了杀心。
因在这第三期里,德穆兰是褒贬春秋,暗中讽刺攻击救国委员会。
德穆兰故意在文章里引用了段古罗马史学家塔西佗的言语,但这引用其实就是在影射法国现实:
“在那个年代,谈话都成了国事犯,这样一来,简单的注视、忧戚、同情、叹息,甚至沉默,差一点都变成罪行。克雷姆希乌斯由说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刺杀凯撒的凶手)是最后的罗马人,被判了叛国罪和反革命罪(这里明显是德穆兰夹的私货,因古罗马帝政时代没有反革命罪);卡西乌斯的后代因在家中藏匿了张曾祖父的画像,被判处反革命罪;剧作家斯考卢斯在悲剧里用了个意义双关的词汇,也被判处反革命罪;地方官杰米努斯的母亲因伤痛儿子的夭折哭了场,也被判处反革命罪......”
罗伯斯庇尔气得发抖,重新将眼镜给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