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的闷雷,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滚滚而过。
在长长的队伍中没有人说话,林立的长枪寒光涌动,在齐刷刷的盘刀中,间或闪现着一两个残缺的崩口。
肆虐的山风卷动着队伍脚下的尘土,腾腾的热气从坚甲利锐里奔泻而出,血红的战旗迎风招展,飘扬的旌旗游龙般飞舞,被风扯得笔直的旗面上是墨黑凝重的一个大字——“汉”。
朔风野大,乾坤肃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此刻正沉钝地坠入连绵的大山后面,略微乌黑的云彩被勾勒出金黄的镶边,映衬着河东平原上连绵的营帐,一阵号角再次悠悠响起,有人高叫:“河东太守董卓到营点卯”
军营大门轰然洞开,数以千计的旌旗在冷风中翻卷飞扬,拍散了军营里袅袅升起的炊烟,温暖的篝火边,围坐着一群群甲衣未解的将士,他们忠实的战马喷着响鼻,烦躁地刨着蹄子,狼吞虎咽地咀嚼着嘴里的草料。
这是威镇陇西的精锐之师——大汉西凉铁骑。
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槐里侯皇甫嵩圆睁着眼睛,从高高的瞭望塔上鸟瞰着躁动的军营,心中五味杂陈,自西凉叛乱开始,他就一退再退,一直从西凉退到三辅,掐指算来,也有四十余日了。
他想到仍在西凉拼死作战的汉军,心中又是懊悔又是自责,明明手中有十万大军,却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因为他接到的命令是死守长安,保卫皇家圆陵。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那些作战的汉军看不到希望,保不齐他们不会投降,加入到叛军序列,届时贼军势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得住长安。
“各军都到齐了吗?”皇甫嵩头也不回。
“启禀将军,河东太守董卓率领的四万西凉军刚刚到达,现帐下有乌程侯孙坚的两万江东军、京兆尹盖勋的两万郡国兵、荡寇将军周慎率领的一万骑兵,另有雍凉羌氐蕃兵正在入营,至日落时分,全军除大哥的辎重队及羽林中郎将楚枫外,皆可到齐点卯。”回答的是次子皇甫郦:“已有哨骑来报,大哥在泾阳以北三十余里,明日晌午前到达,羽林中郎将在渭南以西四十余里,今日凌晨前到达。”
辎重队不仅载有大批粮草和易耗军械,更重要的是诸如车弩、投石机、攻城车等攻城必不可少的重型武器,冯翊南面依山,北临黄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虽然这些器械暂时用不着,但皇甫嵩坚信,他总有一天会要打回西凉。
皇甫郦小声道:“父亲,如今我们正在和西羌作战,您把那些羌氐招入帐中,难道不担心他们犯上作乱吗?”
皇甫嵩抚着银髯:“这些羌将都随我多年,早已入了汉籍,为父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传令下去,等羽林中郎将一到,即可发兵前往三城,叫他们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长安”皇甫嵩转身准备下塔,他最后回望一眼依山而建的冯翊,重重叹息一声。
高耸的眺望塔,燃烧余烬的篝火像瞌睡人沉重的眼皮,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一个中年文士俯瞰整座大营,诡谲的眸子里闪着智慧的光芒,过了良久,中年文士的嘴角划过一条弧度,转身走下了瞭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