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罢。”明兰慵懒着声音。
彭寿家的结巴了:“没,没……倒都是些琐碎的,就怕办错……哦不,办得不合夫人心意,夫人身子金贵,若叫夫人不痛快了,岂不是小的不是?小的以前没伺候过夫人,这个……不好擅专。”她到底多年管事,越说到后面越流利。
“咱们这样的人家,多少年的规矩,什么时候府里的事是由着哪个人的性子喜好来的,难道没有家规定例么?”明兰反问一句,顺带拿眼睛瞟了下太夫人。一旁的丹橘暗暗喝彩,自家小姐这个瞟眼的动作如今纯属之极,正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太夫人果然坐不住了,脸上不悦,彭寿家的连忙道:“哪里的事,绝无此事,都是小的嘴拙,说错了话。小的是怕若没主子提点着,若有个不当……”她很犹豫的拉长了话尾,谁知明兰也不推脱,很利落的接过来:“有功当赏,有错自然是要罚的。”
彭寿家的立刻变了脸色,还待说什么,明兰截下她的话头,看着她笑笑:“彭家嫂子,你是内宅里说得上的妈妈了,月钱拿的比旁人多,权柄比旁人大,尊重比旁人高,便是出去在外人跟前,也体面的不下主子了。我年轻,说句托大的话,既如此,有些委屈你就得受着,有些脑筋就得自己琢磨去,有些责难,还就该你担,如若不然……”
明兰一指身旁的小桃,笑道,“我这傻丫头跟我日子也不短了,至今也只肯管着两根线一把壶。若如她这般,倒可乐和没心事,您说,是这个理罢?”
彭寿家的额头油然沁出汗丝来,本来家大业大的人家,当家主母也没有事事过问的,都是层层指派罢了,她不过想来试试水,探探新主子的底,却反叫说的心惊肉跳。
困倦袭来,明兰又发困了,她说话没什么气力,轻飘飘道:“听说多少年了,彭家嫂子是办事办老的,你既以前能叫人满意,想来不会欺我年轻,以后也能叫我满意的。”
明兰满面和气,彭寿家的却心头乌云压顶,她张了张嘴,满腹的话说不出来,这下子麻烦了。以后自己若办事的好,那是应该的,若办的不好,那就是有意怠慢新主子,光办对了不成,还得办的叫新主子‘满意’,这样一来,事就没底了。瞧来这位夫人不是好欺的,早知道就不多这一茬子话了,没的自找晦气。
她再不敢多说什么,低头躬身告退,太夫人一直不曾搭话,直微笑的看着。又说得几句后,明兰和邵氏起身告辞,看着她们俩并肩出去,门外传来由重至轻的话声。
“大嫂子,这阵子整日老窝着,我骨头都懒了啦。”
“是该走走,可如今雪还没化呢,外头又冷,仔细冻着身子。”不知何时起,邵氏似已习惯了这位年少弟妹的撒娇口气,居然回答的很自然。她自嫁了病弱的丈夫,早已照顾人成习惯,偏女儿独立早慧,没多少叫她操心的地方,明兰却是属八爪鱼的,在盛老太太跟前撒娇黏糊已久,一瞧见这种保姆型人群,自然产生反应。一搭一唱,两人倒合拍。
“可我还是想走走,闷得骨头酸散了欸。”
“这……要不,咱们在廊下走两步……”
太夫人面色阴沉,静静坐在罗汉床上,一言不发,向妈妈给旁边两个丫头打了个眼色,她们就赶紧放了厚锦棉帘子出去了。“彭寿家的真没出息,不过几句话就叫吓回去了!”向妈妈低声道。太夫人依旧不说话。
“您……真的把账都交出去了?”向妈妈再次试探道,“我瞧着二夫人倒一点都不急。”
太夫人重重一拍床几,沉声道:“她当然不急。打蛇要捏七寸,年前她男人已把府中有出息的所有行当都收了回去,如今家用银子都卡在人家手里呢。哼,我不交,我若不交,过了这个年,账上的流水银子就快告罄了,那头不出,难不成叫我出?”
向妈妈默默无语,过了会儿,才道:“您说,二夫人她,她会查老账么?”
太夫人这才露出一个浑浊的笑意:“我巴不得她查呢,查出点事来才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没有猫腻,更别说老四老五在的时候,账上的银子从来说不清。”
向妈妈提醒道:“可我适才瞧着,二夫人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账本,倒紧着那些身契,这几日也只是反复盘查府中人口。”
“盛明兰此人,溜滑镇定;这几番下来,你何时见她吃过亏。连气都没怎么生,自顾自的过快活日子。”太夫人缓缓靠在迎枕上,“我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想来不会简单,咱们的人可都收拾好了?”“您放心,早都干净了。”
婚期既定,委任统筹的煊大太太也忙开了,另一边太夫人忙着筹办廷灿的嫁妆,本来是早备好的,但经过某慈母的剧增后又被迫暴删,不得不重新收拾一二。煊大太太三天两头得往侯府,张罗桌椅茶碟,迎客管事,经过上回主理顾廷煜的丧礼后,她的能耐便是太夫人也认可的,这回又是她宝贝女儿的大喜之事,哪个婆子丫头敢推三阻四不听指派,实是活腻味了。有太夫人在上头镇着,煊大太太办起事来,倒也顺手合心。况且她心里门儿清,每每行权后还来与明兰吃个茶点什么的,有时拖上邵氏,一起说说笑笑。
自接过家权后,明兰也不大看闲书了,正儿八经的办公,那些从太夫人处拿来的账簿直接找了两个澄园的账房来查验,自己则认真翻阅满满一箱子的身契,然后按着层级,每日饭后召见一拨人,她随口问两句,笑眯眯的十分和蔼,叫那些原本惴惴的下人看了,心头多少定了些(放松警戒心),然后么,老样子,叫绿枝若眉她们笔录个人档案。
查人前后左右三代,不是没人对此抵触,首当其冲就是莫总管的老娘,府里都叫莫大娘,年轻时在廷烨祖母屋里伺候过,也多少有些体面,岁数到了便配给府中小厮,因嘴巧会来事,给小儿子在府里谋了个差事。莫管事肯学勤快,一路缓缓攀升至个小管事,待老侯爷戍边回京后几年,老总管退了,顾偃开见他周到稳重,便叫他接任。
“老婆子这把年纪了,一辈子在顾家门里卖命,当年伺候老太夫人时,都没叫人这么糟践过!你们几个小蹄子狗仗人势,赶来查问老娘!”莫大娘面颊泛红,似是吃了两盏酒,愈发肆意使性,在嘉禧居的园子里大声嚷嚷着,夏荷几个都拦不住她,“莫说是夫人了,就是太夫人,大夫人,还有四老太太五老太太,想着老太夫人跟前老人的体面,谁见了我不是客客气气的,如今倒遭了这番奚落……”
里屋里侍候的丹橘气的浑身发抖,低声道:“夫人,待我出去喝止她!”绿枝咬着牙,按捺不住就要出去,明兰却端坐案前,稳稳的写着一幅大楷,眉色半分未变。
“绿枝,叫人把她堵了嘴,缠了手脚,叉到侧厢房里去。”
绿枝兴奋的应声而去。屋外早等了几个壮实的粗使婆子,那莫大娘正骂在兴头上,谁知叫人一股脑儿拥上,拿棉布搓成的软索捆了手脚,嘴角臭烘烘的不知堵了什么,然后就叫一路拖进了个屋子。屋里烧着地龙,倒不冻人,却除了四面墙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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