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到多大的便宜。而在新皇登基之后,两人则算是图穷匕首见,斗争进入了绝对的白热化。而高拱的才略自负,也正是在此时显露无疑。
但令陆准没有想到的是,高拱的第一刀,竟然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准,我听说,你最近和内廷走得很近?”高拱在宫内拦住陆准,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老夫是过来人,教给你一句话,宦官,都是不可信的!其非君子,不可党之!”
“这……就算是君子,那君子也是和而不群的。这个,我懂!”陆准嬉笑着回答。
“你不懂!”高拱冷着脸说道,“老夫说的不只是这样的小节,还有大义!自古只有文臣任顾命,从未听说过以武官任顾命一说。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进退!早早退去,做你的太平爵爷为好。老夫担忧的不是你结交宦官,而是宦官会将你拖入政潮,到时候,即便你想要全身而退,也做不到了!”
高拱未必不是好意,但一番话说得简直是没有更不中听的了。即便是平素对他忍让有加的陆准,此时也觉得难以忍受。但还好进宫之前冯谦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过他,现在是非常时期,决不能争一时之气,而毁掉了大好的局面。
有冯谦在的时候,陆准极少惹出大篓子。尤其是他觉得冯谦说的对的时候,更是会听从冯谦的建议。因此,即便高拱的唾沫都啐到他脸上了,他却依旧选择了唾面自干。但等到离开了高拱的视线,该结交宦官依旧结交宦官,丝毫不改。
如此一来,真是将高拱气了个好歹。次日一早,一份弹章递到了内阁,弹劾陆准所谓的‘八大罪状’,要求小皇帝褫夺他的爵位以及顾命之职。
弹章的署名简直不用动脑袋就能想得到,大明天下兄弟阋于墙的典范,陆准的大哥,监察御史陆泓。
这份弹章送到内阁,正中了两人的下怀。高拱兴奋不已,就差蹦高喊好了。而张居正面上没有什么,心底里,却比高拱还要开心几倍。
※※※
宫中,张居正拿着弹章,找到了冯保。冯保看后,顿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张老先生,这弹章是冲着固城伯去的啊!”冯保说道,“呵,竟然又是那个陆泓?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在陛下心里,若论圣眷,怕是谁都比不上固城伯。他竟然敢去触固城伯的霉头?那不是批龙鳞吗?”
“他陆泓不过是小小一个御史罢了,凭什么就敢如此针对固城伯?”张居正刻意加以引导道,“这事情,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啊!你想想,谁看固城伯最不顺眼,这弹章就是出自谁的授意!”
“明白了!”冯保点点头,嘴角露出微笑,“这可是自寻死路!”
弹章递到小皇帝面前,有冯保的刻意引导,他自然很快就猜到了幕后主使之人。对高拱,小皇帝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师生之情,反而觉得那严肃的大胡子很可怕。这一次,更是直接将刀子递到了小皇帝的身边,要一举拿下陆准立威了!
实际上,高拱的意思并非是这样。他只不过是希望内阁可以获得更大的权力,集中力量好好做事罢了。而因此,看内阁之外唯一的顾命大臣陆准很是惹厌。为了防止他以顾命之职干涉内阁,因此才劝他主动放弃。高拱为人一向这么直,得罪人也就得罪在一张嘴上,祸从口出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弹章很快批复回来,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掷还,上面四个大字‘照旧制行’。旧制是什么?陆准是先皇定下的顾命大臣,旧制自然是让他继续干了。这样的结果,让高拱难以接受。但在宦官口中得知这是皇帝的意思之后,他更是惊愕非常,一时间,竟口不择言的大呼,“十岁天子,如何治天下!”
宦官没有再说旁的,径自回了宫。但让高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这么一句话,让他彻底的栽了。
很快,宫中再一次传出了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是召集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及在京世爵勋贵同时听旨。待众臣跪下之后,太监宣旨,可旨意却是下给位列在高拱之后的张居正的。
“……高拱擅权,把持朝政……责令其回原籍闲住,不许停留……”
高拱一时汗如雨下,跪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身来。张居正好似是极不情愿的接旨,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
而另一边,在张居正接旨之后,小皇帝又传出了另一道旨意,要求马上将污蔑顾命大臣的陆泓拿下,交锦衣卫严审治罪。
一边事不关己只带了耳朵的陆准听罢这道旨意,当即皱了皱眉头,出列禀告,“陛下,臣有话讲!”
小皇帝和他的生母李太后此时就在垂帘之后,听到陆准的声音,小皇帝看向太后,太后微微愣了愣,随即点头,小皇帝当即将陆准宣了进来。
“陛下!臣有话讲!”陆准叩头道。
小皇帝连忙让他起身,赐座,陆准却不肯坐下,执意跪在地上禀报道:“陛下!我太祖皇帝设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不以为罪。臣以为,陛下初登大宝,若仅仅因为臣的缘故就降罪御史,于陛下贤明必然颇多损伤。故而,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听了陆准的话,小皇帝不禁面露感动。他看得到,在陆准提到‘御史’二字的时候,不经意的皱了皱眉,那厌恶的意思甚至都已经忍耐不住,可他还是这么说、这么做了。不是为了什么虚伪的兄弟之情,而是为了维护君上的贤明。
可他刚想要答应,就听陆准继续说道:“臣受先皇所托,名为顾命,但实际上,先皇也说过,臣与老先生们不同,先皇用臣,不过一颗忠心罢了。陛下初登大宝,臣这个顾命就给陛下造成了如此之大的麻烦,实在不是为臣之道。臣请辞去顾命大臣之职,望陛下恩准!”
“这怎么行?”小皇帝顿时不依了,“陆卿,你不想辅佐朕了吗?你答应过父皇,要好生护持朕的!”
陆准叩头道:“臣不是不想为陛下出力,更不是忘记了先皇的谆谆训诲。而是以武臣辅政,实在是有颇多不妥。臣只是辞去顾命,并未推脱职责。即便没有了顾命之名,臣也依旧是陛下的臣子,是大明的武将,甘为陛下枕戈待旦、扫平不服。臣实在是不想陛下再因臣一个小小的虚名而被朝臣为难,请陛下恩准!”
小皇帝看向太后,太后手足无措的不知道看谁是好。过了很久,小皇帝才缓缓点了点头。
陆准又一次将头磕在地上,嘴角却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只当了不满一个月的顾命大臣,但这个顾命大臣由得到失,对他来说,却着实是太要紧了。他敢断言,自此之后,他虽然没有顾命之名,却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顾命之实。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皇权是实的,臣权是虚的。得顾命大臣的时候,他的臣权是依附于先皇,而现在,随着他顾命之名的失去,他的臣权,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依附于当朝天子,在一段时间之内,足以稳若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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