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早在去年清军攻入贵州的过程中,随着情报不断送回云南,他早已是谙熟于心,可他却说什么也想不明白清军为什么会这么有违常理。
不过,随着清军的不断涌入,他似乎也看出了些门道来——清军在这山间小道行军速度很快,确切的说是很急,因急而快。那些蒙古八旗的清军是清一色的骑兵,甚至包括紧随其后的镶黄旗满洲的清军也是如此。显然,清军是打算快速穿越高黎贡山,然后以骑兵追击大军和行在。只是,清军为什么这么着急却仍旧是让他想不太明白。
“不急,早晚会知道的。”
他自然分得清楚此间的轻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战而胜之,否则即便他想明白了只怕也没什么用了。
清军的先锋是赵布泰,而不是吴三桂,这确实是一件值得向李定国汇报的军情。但是,他却并没有向传令兵下令——设伏不可露出半点儿马脚,现在全军都埋伏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他可不想冒着传令兵的移动而致使伏击计划失败的风险。
风险,是身在磨盘山以东的窦名望所不愿意去冒的,也同样是远在高黎贡山西部山口的卢桂生不愿意去承担的。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满清力行的制度,哪怕闹得天下骚然也没有将其废除掉。他,可不想在降清的途中被当做是明军的细作而遭射杀当场,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对磨盘山的方向发过了狠,卢桂生飞快的转过头,目不转睛的望向他的那个家丁头子。那个家伙也确实是听他的话,远没有进入清军弓箭的射程就将腰刀举过头顶,然后大张旗鼓的扔在了一旁的地上,顺势下了马,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再起身来,那家丁头子任由马匹啃食地上的青草,举起双手却仍旧不敢走得太快。可是,没过多久,他约莫刚刚进了清军的一箭之地,其中的两个八旗军便拈弓搭箭对准了他,直吓得他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在了地上,裤裆登时便由内而外的浸湿了。
“爷爷饶命,小人是奉家主之命前来投诚的,绝无恶意啊!”
哭喊着求饶,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一队十个八旗军,只有那两个持弓者仍旧盯住他不放,其他人除了三四个始终保持戒备的外,余者早已将目光投注于他的身后,确切地说是他来的方向。而当他转过头看去,所见者却是一骑快马从龙川江铁索桥的方向直奔着他的家主而去。
“家主,有人追过来了。”
闻言,卢桂生探出头去,只见得是一个骑着青鬃马的劲装汉子正策马而来。模样,他没看清楚,但是那把苗刀实在太过显眼了。仅看了一眼,他便立刻想明白了陈凯到底为何会派这么个无官无职的汉子前来,还特特的向李定国要了在军中自由行动的权力。合着,那个远在广东的家伙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快!拦住他。”
一众家丁纷纷上马,冲着来人便冲了过去。然而,只在三招两式之间,那十来个家丁便无一例外的倒在地上,有的还在痛苦的挣扎,有的则干脆便没了任何动静。更夸张的是,那来人并没有拔出背后的那把标志性的苗刀,只是以一把腰间配着的柳叶刀便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的家丁。
这一幕,直接将卢桂生惊得那对眼珠子都差点儿没崩了出来。要知道,他本也是李定国这等名将的幕僚出身,这些亲信家丁虽说是未经过战阵,但好歹也都习练过武艺,平日里也没少打熬身体,可是在来人面前,十来个人加一起竟亦非那一合之敌,实在让其不敢相信刚刚所见到的一切。
除去了阻碍,来人继续策马奔来。眼见于此,他连忙喝令车夫驾车向山口逃去。可这马车焉能跑得过那等良驹,只在片刻之后,来人便追了上来,刀光一闪而过,挽马便应声而倒,连带着马车也一头扎了下去。
车厢在惯性的驱使下腾空而起,好歹车上还有三个大活人压仓,车轮也只是稍稍翘起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可驽马已彻底倒地,马车失去了平衡,车夫、书童和卢桂生便一股脑儿的从车上滚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再抬起头来,却见来人已然滚鞍落马,步步紧逼。求生的意志使得卢桂生顾不上疼痛,丢下车夫,拉上那书童便向着山口的方向夺路而逃。奈何,来人压根儿就没有理会那车夫,直奔着他便追了上来。
试问,他一个屁股上还受着伤的文官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武林高手。可越是这时候,就越显出了他的临危不乱。只见那来人眼瞅着要追到他近前,他反手便将书童推了过去,旋即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呼着救命。
只可惜,书童只让来人耽搁了一个刹那。紧接着,来人三步并做两步的便追了上来,一脚揣在了他的屁股上,便将卢桂生生生踹了个狗吃屎,两颗门牙更是直接被地上的一个小石块儿磕进了嗓子眼儿里,也不知是进了食道,还是进了气管,直疼得他嗷嗷乱叫。
“叛徒!”
看着眼前发出痛苦哀嚎的变节者,余佑汉终于领悟了陈凯的全部用意。只是此时此刻,山口那边儿的八旗军探马小队也已经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泥土在铁蹄踏过之处飞溅,径直的冲着他飞奔而来。
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将这个变节者拉回到青鬃马那里,就算是他此刻已经载着一个大活人向橄榄坡大营跑去,也绝不可能跑得过视线之内正在迅速放大的八旗精锐。而他,却必须留下这个晋王府亲信幕僚的性命,以便于替他和他背后的陈凯给李定国一个交代。
眼见于此,余佑汉右手一扭,柳叶刀便倒提在了上手。旋即,左手按在刀柄,两厢一个用力,那柳叶刀便径直的插了下去。柳叶刀毫无阻滞的插入了卢桂生的大腿,进而插进了其身下的泥土之中,只留下了刀柄前的一小节还露在空气之中。
血,并没有喷出来多少,可见这一刀并没有伤到毛细血管外的动脉和静脉。但瞬间的巨大疼痛感却直接击穿了卢桂生的忍耐极限,只是嗷了一嗓子过后,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八旗军的探马小队越来越近,余佑汉默默的看了一眼,将配在腰间的柳叶刀刀鞘解了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紧接着,一个扭身,背后的苗刀已在手中,揭开了陈旧的裹刀布,如抚摸爱侣的胴体般轻抚着一尘不染的刀身,随即他便右手持柄,左手反握在了苗刀后半段未开刃的刀身之上,重心随着刀身顺势侧身下压,胸中的最后一丝杂念也随着呼吸倾泻而出。
“来吧,狗鞑子,戚家刀传人余佑汉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