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木代应该是制住项思兰了,项思兰身上虽然有凶简的附着力量,但不能否认的是,木代在功夫上是个好手。
她可能是把项思兰摁到了地上,想死死钳制住她,但是木代的体重轻,项思兰又善于贴地快爬,居然强行用力,带着木代一起走了——难怪那黑影堪称壮硕,那是两个人的身影叠加起来的。
木代当然不甘心,身后去抓项思兰的胳膊,硬生生从地上掰起来,果然,少了一个支撑,项思兰的速度立时变缓。
罗韧直扑过去,贴地一个翻身滚,伸手前抓,抓住了木代的一条胳膊,那团黑影被带的挨地一个转,紧接着迅速分开,木代死不放手,结果变成了罗韧抓着她,而她的另一只胳膊又紧抓项思兰的衣服。
而在随即跟来的曹严华和一万三看来,这场景堪称滑稽了,稻禾地里,贴着地面,一个抓一个,一长串的三个人,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但还是下意识知道,得截住一个。
罗韧大叫:“最前面的!”
曹严华脑子不及反应,拔腿就往前头跑,与此同时,衣服的撕裂声响,最前头那个黑影贴地窜开,曹严华心叫糟糕,情急之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一万三跟上来了,他有点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打开手电,晃动着想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看到木代剧烈喘息着,手里还抓着半片从衣服上扯下的布,罗韧撑着手臂起来,又把她拉起来。
再前面一点的地方,那团贴地的,更加壮硕的黑影,黑暗中看起来像个山包,又像个因为摩擦力太大而卡壳的车。
曹严华到底还是重的。
比木代重多了。
***
一万三小跑着回到屋里,借着手电关揿亮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凌乱而又逼仄的屋子,铺盖可能是常年都不晒洗,发出刺鼻的霉烂味道,床上堆了半床的衣服,一捆一捆的,有的已经打开。
一万三上去抽了几根捆绳,又急匆匆奔到稻禾地,把绳子递给罗韧。
曹严华和木代在左右帮忙摁住地上不断翻身挣扎的项思兰,罗韧接了绳子下手去捆,把人双手先反绑,绳头抽紧之后想去绕颈,忽然迟疑了一下,很快看了眼木代,绳子又拉回,直接绕捆双脚,他速度很快,打结快准狠,一万三听到项思兰闷哼,心里咋舌:这该多疼啊。
奇怪的,项思兰一声都不吭,这么硬气?
捆好了,罗韧起身,曹严华帮着他,把项思兰抬回屋里。
灯光明亮,木代终于近距离看到她,罗韧低声问:“是她吗?”
木代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认不出。
关于母亲,她从来也不记得那张脸。
项思兰约莫四十来岁,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关系,老态已现,但眉眼间不失标致。
除了这些,她并不引人注目,像任何一个擦身而过的中年妇人。
罗韧的目光在项思兰心口逡巡了一下,她喘气呼气的时候,那里的衣服起伏的确是有些怪异——但如果不是木代之前的提醒,这种怪异并不容易被注意。
他看了木代一眼,木代低声说:“我来吧。”
也好,罗韧把刀子拔出了递给她,示意曹严华和一万三转身。
一是男女有别,二是,这很可能是木代的母亲,罗韧很难摆正心态去面对,总觉得拿捏的不好,轻也不行,重也不行。
木代握着刀柄,趋前,伸出左手,把项思兰胸前的衣服拉起。
真奇怪,找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真的见到时,并没有激动。
也没有难过。
刀尖划进衣服布料的缝里,线的纤维一根根断,项思兰抬起眼看她。
眼神陌生而冰冷。
罗韧说的没错,母亲确实从来也不爱她吧,想从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拿爱,本身就是一件滑稽而又无望的事情。
木代握住刀柄的手一紧,然后向下,哧拉一声布料划裂,声音像是好多条横起的弦渐次崩断。
触目所及,她全身发冷,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划拉开的布片旁落,她看到项思兰的胸腔。
是有个洞,凹陷的,像嵌进去的一个海碗,暗红色,如同一个水泵,有力的,有节奏的起伏着。
砰,砰,砰。
木代直觉,那是心脏。
但是又不对了,似乎与已知的常识不符:心脏可以直接被看到吗?是这种诡异的形状吗?还有肋骨呢,生物课上,老师讲过,人的肋骨,像伞一样两边张开,保护着柔嫩的内脏器官。
木代脑袋里嗡嗡的,听到曹严华按捺不住地问她:“小师父,我们能转头吗,我们能看吗?”
她没回答,胸口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会,她听到曹严华踉跄着碰到椅子,一万三低声咒骂了句什么,而罗韧趋身向前,仔细看了一会。
项思兰冷笑着,脖子左右拧了一下,像痉挛。
罗韧伸手向木代:“刀子。”
木代下意识递过去,罗韧把刀子插回鞘里,刀身倒转,用刀柄试了一下项思兰的心口周围。
她明显感觉到,罗韧倒吸了一口凉气。
木代问:“怎么样?”
罗韧回答:“好像……她整个胸腔的内部结构都改变了。”
曹严华和一万三多少有点发憷,离的远远的听。
罗韧说:“我也是猜测,心脏好像改变了形状,从拳头变成了这样倒扣的洞穴,胸平下去,肋骨两边有,但中间没有,好像是以某种角度和形状避开了心脏部位,还有,心脏不是外裸的,覆有表皮,但是几乎呈透明。”
曹严华嘴巴半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一万三问了句:“那还是人吗?”
罗韧回答不出,她的所有器官应该都还在,只是,跟别人不同的是,都有形状上的改换和移位。
穿上衣服,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吧。
罗韧又补充:“这样的胸腔内部结构改变,影响和间接压迫到了空腔声带,所以,她应该不能讲话。”
曹严华骇笑:“她影响那么多人,让别人睁眼说瞎话,自己反而不能讲话?”
***
依着罗韧的吩咐,曹严华给炎红砂打电话,让她尽快赶过来。
哪怕项思兰嘴里问不出一个字,能带走第四根凶简,也是功德圆满,而根据之前的经验,用五个人的血逼出凶简,比让项思兰“假死”这种方式要稳妥的多。
木代在屋子里翻翻看看,试图去找出些能够唤起回忆的物件或者痕迹。
很多老旧的东西,跟丁国华类似,这么多年以来,项思兰似乎并未去添置太多的东西,展开常穿的衣服看,后背和手肘这些经常磨到的地方,布料薄的像是蝉翼。
和她那些破旧的鞋子一样,早该被丢掉了。
木代叹了口气,走到门外,倚着墙坐下。
曹严华收到消息,晃着手电一溜小跑的离开,去大路上接炎红砂。
木代听到一万三在问罗韧。
——她这样的,还算是人吗?
——凶简如果离身,她会死吗?
——凶简离身之后,她的身体会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呢,还是会恢复正常?
罗韧沉默了一会,说:“项思兰现在的情况,其实有点像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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