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独立了半生,突然在这一刻,对这个出现在边境之城、以不可拒绝的霸道之姿打乱他所有部署的未来北秦皇后,动心了。
“不过既然殿下问了,云焕亦不敢不答。”声音传来,微微清冷,在莫天晃神之际,帝梓元兀然转身,随手将小几上的宣纸朝莫天扔来。
莫天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怔住。
“山河表里潼关路,
宫阙万间皆为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宣纸上龙飞凤舞书着数行草书,千钧嘲讽之感迎面而来。莫天心底大怒,将手中纸张随手一捏,负手于身后,沉眼朝帝梓元看去,喝道:“西云焕,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如何看待三国之战,你竟言陛下昏庸无道,祸百姓之苦!”
“一将功成万骨枯。”帝梓元迎上莫天犀利的眼神,回:“殿下,对云焕而言,天下兵灾就是百姓之苦。北秦大军是马踏西北连夺大靖数座城池不假,可殿下也不要忘了,这一年我们有多少北秦战士亡在大靖的国土上,永远不能魂归故里!”
又有多少大靖百姓,无辜的惨死在你永无止尽的王朝野心里!
若不是此般境地,以帝梓元的脾气,早一脚踹飞这个北秦皇帝,揪着莫天的领袍喝问于他了。
“西云焕!”莫天戎马半生,开疆扩土,威慑北秦王朝,从未有人敢对他付诸此般话语,况且说这话的人还是他看重的女子,未来的皇后。他脑袋里冷静的弦陡地被拨动,一步跨到帝梓元面前,狠狠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面前来。
“你说的好听,倒是体恤百姓,怜悯世人。三日前我便告诉过你,我北秦无粮,气候艰难,不入主中原,百姓又何以有饱腹安乐的一日?”
莫天的力气极大,这一握更是怒竭而使,帝梓元被拉得步履踉跄,撞上莫天刚硬的身躯。她眉头一皱,借力站定,毫无所惧,“这不过是皇家兵临天下拓展疆土的借口,我们明明可以和大靖东骞互通有无,以物易物,不是只有战争和杀戮才能让百姓安乐,士兵死了,他们的家人吃得再好,穿得再暖,心也热不起来。”
帝梓元迎上眼,眼底拂过一闪而逝又浓重得难以让人忽略的悲痛:“殿下也是活生生的人,哪日殿下高坐朝堂,听闻亲族故友战死沙场,是会为坐拥冰冷的城池而高谈阔饮,还是会为惨死的亡者暗然自责?”
帝梓元眸中的目光比莫天沉冷的声音更坚定,那股子气势竟震得莫天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被握住的手腕。
若为战胜而高歌,是为不重亡者;若为亡者而殇,那战争的意义又何在?
他是皇帝,两者都不能选。莫天眯起眼,暗自沉吟,还好今日质问他的是西云焕,若是德王一系以士兵战死引起民怨为借口在朝堂上诘问于他,倒是一桩麻烦事。
房内气氛一时僵硬又尴尬下来,莫天还未想好如何回答,秀里秀气的敲门声恰合时宜地响起。
“公子,茶泡好了。”
卓玛的声音传来,莫天轻舒口气,“进来。”
卓玛推开门,见两人不似刚才一般从容,神情忐忑地朝房里挪了挪,却不敢有动作。
“把茶替西小姐泡好。”关着门两口子自己怎么吵都成,但不能被旁人看了笑话。莫天特好一口帝王面子,即便刚才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拔刀相向,他还是摆出一副风轻云淡两人相处特和谐的模样。
卓玛挪到小几前替西云焕泡茶,正好横在两人中间,挡住了两人剑拔弩张的视线。
帝梓元见莫天服软,亦不再激怒他,她行到软榻上坐下,转了转被莫天捏得已经淤血的手腕。
莫天瞧见这一幕,自知理亏,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气势一下就软了下来,把目光放在房内旁的东西上乱晃,“你也是学过武的,下次用内力躲开就是。”
“下次?”帝梓元横瞥他一眼,“你到底有几个胆子,等我做了你皇嫂,你还敢如此待我?”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莫天身上,见他视线避开,飞快掏出个纸团放到卓玛手中。刚才她刻意以纸作答,便是为了将这道真正的命令写下来。
卓玛反手将纸团扔进袖子里,对着手中的茶朝帝梓元使了个眼色,泡茶的姿势行云流水,一点儿看不出异常。
背着身的莫天摸了摸鼻子,没看见两人的动作,破天荒地没计较帝梓元的嚣张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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