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韩齐清手里头的伞还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周通看他一双黑眸的确十分清明没有一丝困意,笑了笑:“勤劳的人。”
韩齐清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既然天分落人一等,就要加倍努力地练习才行。”
“是啊。”周通说,“我们走吧,这雨会越下越大的。”
将他们二人对话听了去的凌渊撇了撇嘴,对周通说道:“你夸他勤快,你就不勤快了?六点就准时起床,练习画符布阵。还藏得这么深,怕被他超越?”
“少给他点压力罢了。”周通没理会凌渊的胡搅蛮缠,和韩齐清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入车内,凌渊见状,冷漠地说,“这么在乎他做什么?总归要死的。”
周通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点,说:“是人,都会死的。”
凌渊:“我……”后面的话硬生生地被凌渊咽了进去,他藏入胡部的图案里,一路上没再吭过一声。
到了韩家之后,韩齐清安置好周通就去接待别的客人,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客人纷纷从山脚下赶了上来,韩齐清转眼就忙得跟陀螺一样。
周通坐在凉亭里,看着外面的雨幕,感受着炎炎夏日闷热中的一丝清凉,手里的茶温润爽口,十分好喝。
“凌渊?”周通叫了凌渊一声,凌渊并没有说话,周通诧异地将青铜戟头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凌渊还是没反应,想起之前两人的小冲突,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青铜戟头收好,心想,凌渊这都活了不知道多久了,怎么还会跟小孩子一样闹这种脾气?
外面的雨忽然停了,周通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并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织了张网将韩家罩住,遮挡了雨势,外面一如周通所说的那样,雨越下越大,越有遮天盖地之势。
看了下手机,快到九点了,周通就把茶杯放下,撑着伞走到了正厅。
人还没到,就听见正厅里嘈杂的呼喊声,三大家的人齐聚于此,从耄耋老者到垂髫稚童,满屋子堆满了人。
现今张韩楚三大家,张家与楚家人丁都十分兴旺,唯有韩家,寥寥几个,还冠以正统韩姓的也就只剩下韩齐清、韩齐维跟韩持三人。而张家楚家都是小辈遍地走,老辈齐聚首的兴旺样子。
其实,提起三大家都说“张韩楚”是习惯,早先年的时候,张家势力最大,排在首位,其实是韩家,位列第二,楚家最次,而如今,认真排序的话应该是楚张韩。
楚家以楚老太爷为首,家中一批大小天师名声都如雷贯耳,楚老太爷又因牺牲自己救了一城人的威名而备受推崇;张家近几年中规中矩,没见什么大动态;而楚家则不一样,三十几年前,镇压陕西秦王道的阴兵时耗损了大量了人力,斗了几十年也没能落个比较好的结果,自韩齐清的父亲死后,韩持当道,虽颓势有所缓解,但到底大不如从前了。
这次,韩家作为三大天师法会的东道主,更是显出了颓势。
韩持之前被尸蛭卵啃咬得身体浮肿,昨日才刚下床,今天走路姿势都有些不对,一步三抖的样子看的周通忍不住暗地里笑了好几次,韩齐维八面玲珑,交际起来不是问题,但是他跟韩齐清貌合心不合的样子,也没见他真给韩家拉拢多少人脉。韩齐清是他们三人中最为认真的,可到底缺乏些跟人谋事的老练。
周通将注意力放到韩齐清身上的时候,韩齐清正被一个张家的长辈压制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韩贤侄这就不对了。”那张姓长辈说话时声如洪钟,有意试探这次韩家底细,说,“我看韩贤侄精气神十足,想必一定是吸收了不少清风山的灵气吧?不知道令尊的天罡九阳阵法学会几成了啊?”
“惭愧惭愧。”韩齐清也猜出对方用意,说道,“一成都还不到。”
“谦虚了,肯定是谦虚了。”
周通走了过去,装作有事的样子,向韩齐清打了招呼:“韩先生,刚才小狸过来说,菩提树结果了。”
“是吗?”韩齐清惊喜地看着周通,“我去看看。”
人人都知道韩家有一棵活了近万年的菩提树,很少开化结果,一旦结果就证明了韩家灵气充盈。
张姓长辈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因为最近几年韩家一直固守清风山,少有出去,灵气往复是有过程的,被吸收的灵气如果不能循环得到的话,山林中的灵气再好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他听说最近韩家总是死人,就在怀疑是不是韩家的运势不好,而运势的好坏可以从山中灵气的多少看出来。
这次,菩提树结了果肯定是灵气充足。
被周通解了围,韩齐清走出人群舒了一口气,说:“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张伯伯非要把我问倒了。”
“没关系。”周通说,“等以后你继任了家主就要习惯这一点,交际是根本的。”
“嗯。”韩齐清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休息了片刻就要继续进众人堆里,周通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招待客人啊?”韩齐清没弄懂周通的意思。
周通说:“菩提结果了,你不去看看?”
“什么?”韩齐清一愣,眼底满是浓浓的惊讶,“你这不是替我解围的借口?”
“是要替你解围,但不是借口,唯一不真的一点就是菩提结果不是小狸告诉我的,是我亲自发现的。”
韩齐清闻言,大喜,拉着周通就往后走:“走!去看看!”
走到菩提树旁,偌大的菩提树像是一捧巨大的花束,叶片因被历史沉淀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浓绿色,唯有那一方小小的土地突破了灵气罩子,接受着天地雨幕的洗礼。
韩齐清见状,略有些失望,并没有像周通说的那样结出果子。
周通见他表情,笑了笑,指着树枝上一处,轻声说:“你看。”
韩齐清闻言看过去,果然在那一处见到了一个小小的果实,随着雨水的冲刷,那果实居然一点点地长大。
韩齐清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果实边打,一小颗一小颗的果实逐渐连在一起,长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样子。
韩齐清跪了下来,冲着那棵万年老菩提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弯下去的腰没有直起,韩齐清双手紧紧地叩在地面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周通默默地叹了口气,这老菩提树估计也是感受到了韩家的困境才会愿意牺牲自己吸收了这么久的灵气给韩家打气吧?
正想着,周通忽然发现在树杈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长发飘然,被风拂起,他斜躺在一支树杈之上,任由雨水扑打在他脸上,淡然冷漠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一捻,果子便落入他手中,圆润的指甲在果子表皮上轻轻蹭了蹭,果壳便裂成两半,男人将果子放入口中,吮了进去。
周通眨了下眼,男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蓝影风卷残云一般将菩提果全都吸收了个干净,周通眼见着那一粒粒饱满红润的果子被凌渊全都一个不剩地吸干了灵气……
周通:“……喂,你这过分了。”
凌渊没回应周通,悄无声息地钻入图案,装死。
周通:“……”
周通顿时有种无语的感觉,仿佛感受到老树在哭泣,攒了这么多年的灵气全都喂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连人都不算的灵体!
韩齐清哭完之后就直起了腰,他抹了一把眼泪,再看菩提树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树上的果实全都干瘪了,周通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沉默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韩齐清自己想明白了,一脸认真严肃地说:“老树都已经快到穷途末路,还愿意结果相助,我必须要为韩家努力才行。”
他走出灵气罩子的保护区域,爬上菩提树,摘了一枚干瘪的果实剥开果壳放入口中,几乎没有一丝水分的果肉咬在唇齿间全是干涩的苦味,韩齐清浑然不觉,认真地吃完了果实。
周通不忍再看,默默地转过了身……
正式开始之后,三大世家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这次三大天师法会一来是为了切磋技艺,免得滋生的怠懒之风让小辈们疏忽了技艺,二来是为了决定未来十年保存天眼镇坛木的人。
镇坛木又名“震坛木”、“奉旨”、“净板”,多用来震慑厉鬼,与旧时衙门中的惊堂木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枚在三大世家内传承了近千年的“天眼镇坛木”是用柳树、桑树、槐树、大叶杨、苦楝五鬼木抽丝黏合而成,底部平坦呈朱红色的部分是取老黑狗混合了老公鸡的鸡冠血浸染,这些都不算是什么,最多只是取材工艺较难,并不是不可仿制,最为珍贵的是天眼镇坛木中的天眼。
天眼又称“九眼石天珠”,原为藏密七宝之一,一直被信奉为“天降之石”,这块石头相当珍贵,又恰到好处地跟镇坛木连为一体,灵气彼此交融,正是三大世家公认的宝物。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驱动天眼镇坛木成了件极难的事情,哪怕是楚老太爷也不能让天眼镇坛木发挥作用,这个珍宝就一直被安放在三大世家内,由他们轮流保管。
上一任,保管“天眼镇坛木”的是张家,这一任保管者就要由这次的三大天师法会决定。
几家长辈按照惯例执行了仪式,祭祀过天地人神鬼之后就请出“天眼镇坛木”。
周通早就听闻三大世家内有这么一个密不外传的珍宝,很是好奇,一直站在人群里仔细看着,却看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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