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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林府的所有家仆里,最能为林府舍身忘死,万死不辞的人,林府的大管家林守义都谈不上,只能是林三保了。
林守义的家人已经去了开荒之城当起了小地主,他的后代子孙已经脱了奴身,日后从商从官,条条大路都可行。
可林三保的三个儿子都在为林府做事,他的两个女儿大鹅小鹅,也都在林府大娘子的身边当值。
他林三保和他的所有子女都在为林家尽忠,鞠躬尽瘁。
对于他,林宝善曾经当着林三保的面就跟林大娘说过:你跟怀桂,就当他是你们的另一个父亲。
这话没说出来的意思是,林三保会像他一样,可以为他们姐弟俩去死。
他一来,林大娘可不敢坐着等他,一听下人说三保爷过来了,她就迎了过去。
三保叔身为探子头头,一般是晚上来见她。但他明面上是米行大掌柜,他白天前来,是米店出事了?
她快步如飞,那边林三保也走得极快,两人在中间一点碰上了。
“叔。”林大娘朝他微欠了下腰。
“边走边说。”林三保没跟她客气,他现在都想杀人了,没想着再跟大娘子客气什么。
林三保面容现下极其阴冷。
他长相气势本就很是阴凶,他一个牢狱里了出来,又长年做见不得光的事的人,身上本就带着骇人的气息。现下沉着脸,即便是跟着大娘子前来迎人的大小两只鹅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被父亲此时的气势吓得只敢远远跟着,不敢走的太近了。
“出事了?”等主子跟父亲往前走了十来步,大鹅慢下步子,苦着脸跟妹妹问。
小鹅也是缩着肩膀,被她爹爹吓得不轻,轻言回姐姐道,“我怎么知道?”
不过肯定是出事了,她爹现在看起来吓死个把小儿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半途跑去问大哥他们,事后被她爹知道了会狠狠训她一顿,她现在就想开溜跑去问问。
“唉。”大鹅叹气,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把她爹气成这样。
这时,林三保已经把事情跟林大娘说了,并一一把前来砸店的林家族人都说了,“林宝络一家,还有他岳家的那几个杂碎都来了,林宝耳,林才采,林才善,这几个臭玩意也都来了,林宝贤本人没来,但他家的那几个小杂碎都来了……”
听着三保叔说的话,不用他多说,光听他一口一个杂碎,林大娘就已经听出他的怒气冲天了。
这杀意是藏都藏不住了。
嗯,这些族人说她不孝不义,无德无才……
“他们怎么说的?”这么大面旗子,他们是怎么替她扯起来的?
见大娘子淡定,林三保也是强压下了怒火,道:“说你不尊不孝不义长辈,那林五公进府来看你,回去了就气病在床,眼看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也不见你去看他;道那日观赛台,林家女眷前去问候你,你看到了当没见看一般,见都不见,还让下人羞辱她等,无德无才。”
如此便是不孝不义,无德无才的来源了。
果然还是颇有说辞的。
“看热闹的多吗?”
“有。”
“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着话,林守义带着林计匆匆来了。
林三保带来的伙计忙上前,给这两个管家轻声快快说道出了三保爷前来之因。
林三保阴眼扫了眼闻讯前来的这两个管家,朝向他打招呼的两人点头致意了一下,嘴里没停,鼻间对那引动人冷冷地轻哼了一声,跟大娘子说道:“就凭这群人想毁我林府名誉?都道这群人欺负孤儿寡母,想染指林家财产呢。”
老爷在世时,可没饶过林宝络林宝贤这两兄弟,怅州城的百姓可是谁都知道这俩人想他们林府的财产想疯了。
“如此,叔,你在气什么?”林大娘看着气得都快上天了的三保叔,颇有些无奈。
老人家也是上了岁数了,她还指着他多活几年,在她上京后还护她胖弟几年呢。
现在这么大气性,她都怕他气坏了。
“我就是气不过!”林三保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这次就是气不过,他恨那群人拿老爷当眼珠子疼,当心肝儿护的女儿开刀。
这是老爷求了近三十年,什么办法都用了,连身体都赌上了才求来的第一个女儿。
为了得林府的这头名子息,那近三十年,老爷咽下了多少血和泪,多少屈辱伤愤。
谁敢拿他的儿女开刀,他就恨不能杀光他们全家。
见平时绝不轻易动神色的三保叔说着话都形露于色了,咬牙切齿,林大娘也是知道这次他真是气狠了。
她也是头疼起来了。
她胖爹让他们叫三保叔当另一个父亲的话是没错的,三保叔怕是护亲生儿女都没护他们姐弟紧张,这种忠诚已经是愚忠了。
作为受益人,她当然欣喜,但也真是怕他气坏了。
“叔,您别气,”林大娘一下也顾不上那些族人,忙安慰林三保,“他们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话,大娘不放在心上,您也别放在心上,您别气坏了。怀桂与我还想让你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们,您要是被他们气坏了,他们就是死几个人,也填补不了怀挂与大娘的损失。”
林三保一听,这气啊,顿时少了一半。
他看着跟老爷性情处理相似了一大半的大娘子,心中也是长舒了口气。
还好,这府里还有个像老爷的大娘子在撑着,也能等到小主子长大成人。
他吧,是该多活几年的。
没有他亲眼看着,他真怕那些如狼似虎的林氏族人能把他老爷唯一的儿子吞了,把老爷穷其一生造就的林府毁了。
这边林三保被林大娘安抚了下来,那边,潜于树上暗中护着林大娘的乌骨听到了林三保所说之话,他在树上喃喃自语:“哦,那我去把他们杀了。”
说罢,他等大娘子走了,朝着林府出门的方向去了。
他刚走,走了一点远的林大娘想着她身边还潜了个乌骨叔呢,她立马抬头左右观看,还叫出了叔,“乌骨叔?乌骨叔?骨头叔叔?”
没人回应她,林大娘顿时就慌了,朝林三保说:“三保叔你赶紧跟上去,莫让乌骨叔把事情闹大了。”
这要是杀了人,那些族人就有的是办法把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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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林三保去的及时,把乌骨逮回来了。
被他逮回来的乌骨看都不看朝他迎来的大娘子,翻身一跃就上了房梁。
“骨头叔叔?”林大娘讨好地朝上叫了一声。
“在,别烦我,我不想跟你说话。”嫌大娘子一点魄力都没有的乌骨背过身,他蜷缩在梁上,拿黑布绑了眼睛睡觉,不想搭理这大娘子了。
越大越没以前那样厉害了。
以前还能连爹的话都不听,连罗家的儿子都敢偷出来送出去。
现在呢,现在连杀个把人都要拦他,真真是越活越不如以前了。
乌骨生气了,林大娘拿他也是没办法,三保叔是个护短的,这个更护。晚上她忙事情没空睡,这个骨头叔叔能三番五次打翻她的油灯,逼她去睡。
乌骨叔偏爱于她,疼她甚过于疼弟弟,这也是胖爹要乌骨叔在他走后,一生跟着她走的原因。
“三保叔,我们接着说吧。”见上面的那个不理她,林大娘忙又讨好眼前的,“您赶紧坐,喝口热茶,吃点东西。”
她这些是家奴的长辈们个个都穷凶极横,她也只剩谄媚拉住一途了,哪顾得上什么主子的尊严。
还好,守义叔跟他们不一样,老管家真是壬朝最良心好管家,听完消息,就带着人手出去打听新消息去了。
手脚麻利得哟。
林三保摇摇头,上前入座,“休得理会他。”
乌骨也是越来越任着性子了,以前有事还听他跟老爷的,现在老爷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就瞎忙和了。
“此事你可有说法?”林三保一入座就道。
“您喝茶。”
林三保喝了她递过来的茶,又喝了半碗她推过来的参粥,热粥一下肚,他这心情也好了点,看着林大娘神色都柔和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老奴都替您办。”
他跟乌骨的一时冲动杀人不一样,他有办法让人死了,算不到林府的头上来。
“三保叔,您心里已有了成算了吧?”林大娘看着他,“大娘想先听听您所想的。”
“嗯,”林三保点头,当即就道:“我已经想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但报官府也没多大用……”
林大娘点头。
确是如此,报官府没什么用,只是把事情闹到更多人知道而已,让更多人知道林氏族人所说她的话。
“我是想,从这些人的家里弄起。”林三保淡淡道,“这几年,除了林宝络林宝贤这两家畜牲,还算缩起了乌龟脑袋做人……”
“林三保。”突然,梁上响起了乌骨不悦的声音。
林三保抬头。
“你少在大娘子面前说这些污言秽语,她可是千金小娘子。”乌骨在上面很不悦,很不满地道。
他胡说八道,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言脏语,把大娘子教坏了怎么办?
林大娘听到,一下就抬起了头看向了上面,不禁笑了起来。
“骨头叔叔。”她又讨好地喊。
“哼。”乌骨又传来了生气的哼哼声,哼哼声更大了,显然他可一点也没平静下来。
林大娘摇摇头,胖爹一走,乌骨叔没有压得住他的人,现在是脾气是更蛮横了。
“三保叔,你接着说。”上面的还是不理她,林大娘想着晚上再做点好吃的,再哄他下来,多说几句好话让他消消气。
“林宝耳他们这几个死东西……”林三保说到这,顿了一下,想反正这几个杂碎在他心里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死人了,不说死东西也罢,“林宝耳这几个人,身上都有事,以前不出彩,现在反倒叫嚣出来了。”
“现在不一样了。”林大娘淡道。
胖爹在世时,几人不怕他?
现在他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是只鸡也敢跳出来咯咯叫了。
“爹爹在的时候,”林大娘这时说到胖爹,也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林府的事太多也太杂了,她不敢想他,生怕一想,她就撑不下去了,她忍了一忍,强把心碎忍了下去,若无其事地道:“这些人都还算老实,不过,我想,爹爹当了半生林氏的族长,还是有余威在的,这背后没人挑动,就是傻瓜也没那么急。”
“还是林宝络他们,”林三保恨恨地道,“等不及了!”
事实确是如此,可能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拿捏吧。
再加上族里像他们想分一杯羹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像林五公这些,还有底下辈分更轻一点,更是有。
往常他们顶多在林府蹭点锅灰回去,现在能金山银山搬回去了,有几家能安份得住。
要是面对的仅仅是林宝络林宝贤这两个存有祸心的,解决起来很简单,现在就怕整个氏族一半都存有异心,拧起一股神来瓜分林府。
人多了,还是很可怕的。
林大娘再明白不过,公平正义这种东西,只有大多数人都在说它对的时候,它才叫公平正义。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人多的人嘴里,她不能让这件事出现这种苗头。
“还有林尺夫。”林大娘淡淡道。
林尺夫就是她父亲送去念书,结果利用了林家的手段升官发财,结果把她爹踢到一边,恩将仇报的林氏子弟。
此人在京考了二十年,中了进士,经她胖爹操纵,第一年上任某县知县,当年他就要了林府五万两,且娶了三房美妾,而其原配隆冬冻死在老家中,他连丧事都没回来,她父亲去信让他讲究些读书人的脸面,得了此人的翻脸无情,说她爹挟恩以报,妄议他家家事,写信前来与他恩断义绝,不认此等伪善之人。
但是,这个人也不算没有本事,也不是没脑子凭白无故就摆脱一个对他有益的后盾的,他靠跟她爹的对峙,博得了罗家等人暗地里的支持,被罗家子弟提携,算是罗家安排在林氏的钉子吧。
之所以说是钉子,这是他虽然跟她爹说是不好了,但可没断了眼林氏族人的联系,他很花心思保持与林家的那些读书子弟的联系。
林大娘问过她爹为什么不干掉这明显是个隐忧的钉子,她爹的回答是,两相其害取其轻,让罗家放这么一个钉子在他们林家,比罗曲江成天想着对付林家强。
一个像林尺夫这样的人,罗家用他,也是不敢大用的,林尺夫也爬不了太高。
而现在,林尺夫的作用来了。
林大娘一说起此人,先前还没想到林尽夫身上的林三保脸顿时阴得可以掐出黑水来了。
乌骨这时从梁上翻下,站在林大娘面前:“那人在千里之外,我总可以去杀了吧。”
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死了,没人能怪到林家头上来吧?
又是杀……
林大娘无奈,赶紧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裳,不让他跑,把他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她拉了凳子过来跟他们说,“别急啊,大娘有更好的办法。”
见骨头叔叔还皱眉,绿眼珠翻得只见白了,都不愿意搭理她,林大娘也是无奈了,“行了行了,有比杀人更好的办法,你们听我说好不好?”
非逼一个像她这样的小仙女,小淑女说这种喊打喊杀的话,教坏她的哪是三保叔,明明是他好不好。
“林福哥,”林大娘这时回头也朝后来赶了过来,此时正在守门的林福道,“你赶紧把小胖子也抱过来听听。”
也染染她的黑心肠,别成天软软糯糯的跟个汤圆团子似的,不太像他们林家的人。
瞧瞧他们那些长辈,都黑成什么样了,他们这对小姐弟也不能比他们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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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正上着课,府里就来人请他,宇堂先生怪不满意的。
但一听说是大娘子来抱他去商量事情的,一听林福与他道明了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宇堂南容就摸了摸他亲传弟子的头发,道:“过去了,学着你姐姐点,切记她要是准备杀人,你要问她,你从哪个地方给她递刀子最为妥当。”
告诫完,他怜爱地看着弟子,“等过两年,你就不必为她打下手了,自己就可以办了,现在就暂且屈于她之下吧。”
林怀桂点点头,软软道:“弟子谨记师遵。”
弟子记住您的遵嘱了,现在就去给姐姐递刀子去。
林福拉着林怀桂走,脚步都有点轻。
宇堂先生还在后头自言自语:“等你姐姐走了,先生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他再也不用着看着这天底下最丑的女子,还给她上课了。
老了还能享此大福,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夫人给他做饭,他心情好,每顿还可以多吃两碗,吃得俊俊的,夫人就会更欢喜他了,与他此生此情不渝,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分开。
路上,林福拉着小胖子脚步轻浮,有点为他二弟林如的以后担心了。
他们家,他是要跟两个妹妹随大娘子上京的,大娘子的意思是以后林家在京城里的事就交给他了,但他的二弟是要陪着父亲留下跟着小主子的。
宇堂先生一家也是要在林家被荣养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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