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抬头眼圈发红惊惧不安,他转脸往外看去。
室里瞬间安静,只听见穆清的呼吸发急,半晌穆清出声“看在我父亲与你的情分上,你便将他安葬了罢。”她张着眼睛看野夫,眼里已经一串的泪水滚下来。
穆清眉眼漆黑,又是一双大眼,张着眼睛以平素语气说话然泪水连连,仿佛自己已经是天下的罪人。
老父病危,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去见,她确乎是天下的罪人,穆清以为。
穆清话说完,野夫猝然转头,他决计不相信穆清能说出这样的话,以往她将自己难成那样,所求也不过是保四处散乱的萧家人安危,今天她竟然说出了这话。
“穆清。”野夫叫一声,这便是野夫数年里为数不多叫她的名字了,往日里野夫脑里总映着静妃在宫里通身都撒着阳光的样子,旁人都不知野夫一直是个仰头看静妃的姿态,那姿态他维持了很长时间。
穆清依旧张着眼睛掉眼泪,听野夫叫她,她往前走近了两步抓上野夫的手“你要的我给不起,将我父亲安葬了罢……我欠你的还不清……下一世我再还你……我走了,他一个人在宫里太苦了。”她说话,眼泪“啪嗒啪嗒”砸在野夫手背上,两人都知道穆清口中的“他”是谁。
太傅说,世上该是有万千纯良孩子,穆清偏生站在了头一个。宫里的祖宗宫制将她养大,吞噬掉了寻常权贵女儿家的很多东西,却是没将她的心养成宫里的心,遂如此境地里,她该是难极了。
“我就要这一世。”野夫另一手擦去手背上的眼泪,看着穆清说话,穆清知道她终究叫野夫伤心了。
“你好生回去罢,不要再来冒这样的大险,从今往后也不要为了萧家奔走。”穆清往后退一步放开野夫的手。
“我就要这一世。”野夫仍旧这一句话,被萧铎召回来在后宫的时候,他看着她在宫里三年,出宫之后他看着她两年,五年的时间里,有些东西也已经成为执念。
这时候室里更是暗起来,仿佛天更阴沉许多,室里不点灯已经近乎要看不清东西了,这当口,外面有了一点轻微响声,穆清听得不慎仔细,却是野夫瞬间表情一肃,不等穆清说什么,野夫一把抓上穆清的手,将门打开。
穆清惊骇然不能出声,船尾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两只小船,穆清眼睁睁看着野夫拉着她要上那两只船。
此时风浪更大,两条小船在浪头上浮浮沉沉,穆清急道“你疯了么你,不要乱来。”却是野夫径自不管她,只探出一直胳膊将穆清一卷一夹便已经从船尾跳出去落到那小船上,此时天黑的三五米外近乎要看不清,穆清坐在小船上叫又不能叫可是走又不能走,一时之间急的额上汗珠子往下滴,拍着野夫叫野夫不要胡来。
这时候大船上放下来的小船正要往上收,看起来外间的锚绳已经定好,江面上来来回回穿行着那么多小船,穆清被劈头罩了一件蓑衣摁在野夫身旁,她在的小船仿佛是不那么引人注意。
穆清是决计不能叫出声将人招来,她不能走,可也不能叫皇帝将野夫抓住,一时间只恨野夫怎么这样大胆,小船颠颠簸簸转眼间竟然已经飘出数十米距离。
这当口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眼看着有两只小船飘飘荡荡仿佛是被浪冲了出去,不多时竟然见那两条中的一条有翻船的趋势,立时有人叫要救人。
乌江水急,虽然此行两方跟着都是高手,锁儿楼里更是倾楼出动,可昨日夜里因了知道今日要变天已经将锁儿楼伏在水底的人撤上来,这时候那小船已经顺风飘出去恁远,饶是宝和来也是追不上。
大船上的人不明就里,然知道那两小船飘出去出了这道河口往下便是赵王河,水更大更急这样的天气哪里能靠岸,立马着人下去救船救人,却是那小船转眼之间已经被水冲出了河口消失不见。
这当口,蓄积已久的雨终于下了下来,雨点子噼里啪啦将一直商讨的人惊醒,皇帝坐在厅里东面临床的位置,听见雨声推开窗,西北风合着豆大的雨点子迎面灌来,将一直燃着的烛火转息间浇灭。
这时候两人商讨已经差不多,该定下的已经定下,能达成的共识也已经达成,皇帝同元昊站在一起,他高出元昊半个头,两人齐身站着,颇有点英雄识英雄的样子。
却是突然,原本合着的门被一把推开,沈宗正举着火把站在门外,皇帝转身,沈宗正拿着火把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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