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暗暗的,隔着门上的窗纸什么也看不清。他试探着敲了敲门,只听得里头传来一个女声。
“进来吧,外头冷。”
女大夫?江浅心中诧异。
推开门,屋子只有一扇关着的木窗,仅点着一盏小灯,照着不大的地方忽明忽暗。屋外青天白日,屋内昏暗如夜,这般景象着实诡异十分。整个屋子只有三件家什,南墙角的一张木床,床边的一张木凳,还有北边墙角的一张长桌。这些都是花间阁特意按照石曼生的要求准备的。
一个穿着玄衣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桌边忙碌着什么,“身子怎么样了?”
江浅回过神,忙作了个揖,言语恳切,“托先生的福,好多了,今日特来登门拜谢。”
“好多了还咳血?若是吃了十颗,可不该是这般模样。”女子转过身,声音似笑非笑。
江浅脸色有丝窘迫。
“之前种种,是江某怠慢了,还望姑娘海涵。”
“哦?江公子这是终于信了在下了?”石曼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江浅这才看清她的正面,眼中隐隐透着惊讶——女子脸上包着面巾,严严实实捂住了眼睛下头的部分。露出的眼睛,长睫明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女子手中还拿着一根燃着了的香,正悠悠冒着烟,她伸了伸手,将那香拿得远远的,却正对着江浅。
下一刻,江浅就闻道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奇异味道,说香非香,说臭非臭,刺刺地非常不好闻。他忍不住也想捂上口鼻。
“别,这对你有好处。”女子出声拦了他的动作,说话间,举着那香几步走到了他的身旁。江浅忍不住咳了出来,这凑近的香味实在是……
女子全然不顾,把香又往他那送了送,“除了难闻,没什么坏处。”她边说边径自搭上了他的左腕,她的指尖很凉,较之久病缠身的江浅似乎还要凉上几分。
对着一个脸包得重伤一般的女子说话,江浅总觉得不大自在,何况还有那刺鼻的味道就在身边,但还是有礼应道,“全仗先生了。”
“那好。”石曼生收了手,把香往他手中一递,“即日起,你便住在此屋。外头那些人,让他们七日之后再来接你。”
关门离开。整个屋子只剩江浅一人与那难以言喻的味道。他忍了忍,终是没有捂住口鼻,任自己一遍遍闻着那怪异味道。
却说这江浅在药铺住下,随行来的张管家就住在了花间阁旁边的客栈里头。每天看着那茶馆大门进进出出的人,张管家心里头越发焦急——他们到底能不能治好啊。怎么连个面也不给见?
与此同时,江浅自从第一日睡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
石曼生每日前来查看,终是觉得——时间到了。
第四日夜里。
灭了灯的屋子暗得让人有些发慌,紧缩的门窗没有一丝缝隙连月光也透不进来,屋子的东南西北四角各点着一盆叫不上名字的熏香,混杂的味道让人头晕目眩。而那红色的香头便是屋中仅有的亮光。江浅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上身的衣服都被剥了个干净,露出苍白瘦弱的胸膛,只有从那和着呼吸的微微起伏还能看出是个活人。
石曼生口鼻包得严严实实坐在他床边,一袭玄色衣裳,头发整齐地都束在脑后,看了看江浅,又抚了抚他的脉,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短匕。
寒光闪过,匕首径直在姜泽左胸膛划开了个十字的口,空气中立时有了血腥味道。
“叮铃——叮铃——”
鲜血涌出的刹那,她左手摇铃出声,轻小短暂。
过了一会儿,一抹几不可见的绿色光点缓缓现了出来。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绿色小点缓慢挪动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从江浅胸口被划开的十字口子里爬了出来。
出来了。
石曼生将右手食指尖凑了上去,指尖有一个小小的新鲜伤口,那里血液还未凝结。她的靠近让那抹绿光似乎颤动了一下。
“来啊。”轻声轻语,仿佛怕惊到了它。
又过了一会儿,那抹绿光再次移动起来,一点一点顺着她指尖的伤口爬了进去,很快没了踪迹。黑暗中,石曼生收回手,稍稍含了含自己的指尖,嘴角有了几分笑意——嗯,完成了。
……
理完自己的东西,她推门而出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金哥正立在门外。
石曼生取出一张纸笺递于他,眸色淡淡,似有些疲惫,“江公子两个时辰左右就会醒来。麻烦到时把药给他喝了。需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写在了纸上。”
“是。”金哥应道。
离开了屋子,她顾不上打招呼,提着东西上了马车。带回到家里,开门、进屋、关门,而后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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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浅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胸口那处被好生包扎了起来,白色的绷带还沾着些许血迹,屋里似乎残留着奇怪的味道。然而更令他讶异的是平日一直难受的感觉似乎全部消失了,一丁点儿痕迹都没有。
“江公子,请喝药。”金哥端了药走进来,黑色的药汁冒着热气有些呛人。
“劳烦了。”药汁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江浅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只觉得药味过于浓重,口中发苦。可在下一刻,一阵难以言喻却又猝不及防的疼痛传遍了他五脏六腑。
“噗——”一口污血被生生逼了出来,江浅的脸色立时白了个彻底。但也奇怪,这血一吐立马就不疼了。金哥递上了棉布让他擦净嘴边血污,江浅有些愣愣地言了谢。这般神奇的药汁,他可从未见过。
“服药后一个时辰不能进水进食,江公子再歇歇吧。”话毕,金哥收拾了药碗退下了。
那一日后,江浅的病情突飞猛进地好转了起来,身子开始使得上力,连东西都吃得比以前香了。第六日的时候,依照吩咐他终于可以下床,便想着定要去好好谢谢那位女大夫。
“不知大夫她现下何处,江某想当面道谢。”
金哥回话道,“大夫说,你这病已经好得差不多,再服两日药便可离开。大夫她不见客。”
“可是……”江浅还想努力一下。
“江公子,请喝药。”金哥递上药碗,将之前的话题揭过。
江泽明白,话说到这份上,看来是真见不到人了。他暗暗觉得可惜。不过,他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便安心在这屋中养病。
七日时间一到,张掌柜早早就候在了茶楼一楼。日上三竿的时候,从二楼走出来了他家公子,还有送行的金哥。一见江浅,张掌柜几乎有些不敢置信——除了头发依旧雪白,自己公子的气色分明就变了个人,脸庞看着都胖了不少,平日苍白的肤色隐隐有了红润,满满皆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机。
“少爷!”张掌柜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少爷,您这是全好了吗?”
江浅微微笑着,金哥帮他做了答,“大夫说已全然根治。”
“谢谢,谢谢谢谢!”张管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拉着金哥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这么多年,他们江家上上下下为公子的病操碎了心,如今终于雨过天晴了。
江浅的心情也是格外轻松,只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再见见到那位神奇的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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