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夜杀气上涌,眼眸中精光一闪,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段少言淡淡地:“父亲的管家于伯,已经出院,车祸前的记忆,他还是清楚的,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你和蒋子夜的预谋,你们联着手,利用段嫣然愚昧,想要设计谋取段家钱财生意,于伯在出事前不久听到你们的商议,原本想回到上海去立刻处理,却不想你们会在途中就下手。这些事情,你以为我真的全然不知?”
“哐当”一声,段嫣然跌坐在地,霎时间面无人色,嘴唇哆哆嗦嗦:“你说什么?你说蒋子夜和白夜联手害死了爸爸?怎么可能……他说他爱我……我们孩子没有了,他比我还要难过,他怎么可能……”
段少言却不去看她,只盯着白夜,森森然继续道:“我今日来时,命于伯联系段家的各个宅邸和仓库、工厂。所有人员都被遣散,并安装了引爆装置,若我死去,我安插在各处的心腹会在一瞬间将家产全部爆破,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如此鱼死网破的最后一着血腥之棋,他阴沉萧杀地说出来,竟是眼皮都不眨。
白夜喃喃着:“段少言……你是个疯子……你想把段家在全球所有的据点全部都在一夕之间炸毁?”
段少言冷冷的:“我不想。但是与其落到杀父仇人手里,不如由我亲手毁去。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是要我和叶武的两条命,还是要钱财权势。”
“……我不信。”白夜一双眼睛瞳仁细狭,“我不信……我不信你在欺骗我!你虽一向狠辣奸猾,但我不信你能做到这一步,我不信——”
他怒极狂极之下,竟然失去了理智,只觉得只要拿下段少言,定可以阻止这荒谬之事的发生。
怎么可能?段家百年基业,蟠虬错龙的根系,段少言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毁就毁,说炸就炸?决不可能,决无可能——
“拿下他!”
一声令下,围堵包围等在外面本来要杀害段少言的人一拥而上。
原本紧绷的弦终于铮然崩裂,平和的庄园骤然杀气冲天,白夜瞒着白家暗处培植的精卫将叶武与段少言齐齐围住。
厅堂内数十名护卫,外面更是重重把手,令人插翅难逃,然而这时,一名白衣少女却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正是白薇薇:“叶武!段、段少言!”
白夜布满血红丝的眼睛骤然一凝:“……薇薇?”
白薇薇是白家的独生千金,白夜培植的那些暗卫没有命令也不敢伤她,竟然就让她这一路闯了进来。
“解药啊!解药!!”白薇薇也知情况不对,将事先用纸团裹好的丹药丢给了叶武,那纸团不偏不倚,正落在他们脚边。
一名护卫见状正欲抢夺,叶武反应却比他更快,立刻抄起纸团取出丹药塞入口中,尔后朝白薇薇道:“快走!”
白夜的怒气几乎要从胸口撞破一个孔洞,厉声喝道:“白薇薇!你做什么?!!”
白薇薇一边跑一边气愤道:“你做的不对!难怪大哥总看你不顺眼!你做的不对!还不知道认错?!!”
“你大哥宠你,我就亏待过你吗?你竟帮着外人来对付你哥,你有种白薇薇!连她一起拿下!!”
白夜此时近乎疯魔,白薇薇惊叫一声,掉头就往外跑。
叶武此时服了药,药效渐散,然而身体的疲惫却仍未退去,段嫣然受了莫大刺激,仍未能消化,坐在地上愣愣地出着神,眼中光亮一会儿黯淡一会儿又明澈的出奇,口中喃喃重复着“他没有背叛我”,仿佛这句话反复几遍,她所做错的一切都能烟消云散,并未发生。
段嫣然曾视叶武如姐如母,也曾真心包容段少言,将他看作亲密无隙的手足。
但她终究太过天真温柔,蒋子夜在追求她之前,就仿佛研读攻略一样,对她进行了仔仔细细的了解,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他都了如指掌,连她内心深处,原本被慈爱与温情掩盖的那些不甘,对于她的父亲与另外女人育有子嗣的痛恨,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催化她的不甘和痛恨,段嫣然原本并不会全信于他。
可是失子之痛却令她最后的防线溃败坍圮,在香港,在失去腹中胎儿之后的日日夜夜,她得知的都是叶武和段少言如何亲密缠绵,如何逍遥自在。
她终于失去理智,沦为了蒋子夜手中的棋子,去对付那个一直真心待她,从不疑她的女人,那个人,甚至在段嫣然把枪支抵到她的后背之前,还跟她说“别怕,有师父在,没人可以伤到你”。
段嫣然近乎崩溃。
而与之相反,段少言则是凶煞至极,修罗模式全开,由于白夜下的命令是拿下他,而不是杀了他,那些护卫并不敢用枪支来对付。
叶武喝道:“段少言,趁着白夜还没下杀手,滚出去!别管我!”
段少言并不理会,他此来早有准备,自是携带了枪械,加上格斗搏杀,正是叶武亲授于他的,在场又有谁会是他对手?
于是护着叶武,一路杀至门口,白夜一双眼睛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眼见着段少言就要突出重围,他脑袋一热,怒吼道:“别让他跑了!抓不住就杀了他!!”
段少言缄默不言,扣着叶武的手却丝毫没有松下来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紧。
叶武闭上眼睛:“……你这又是……何必……”
四周的护卫等的就是这个命令,此刻扑杀上来,犹如舔着吻部垂涎许久的狼群,爪蹬齿寒,一跃而上,恶鬼般要将猎物撕咬入腹!
叶武绝望吼道:“走啊——!!还不滚!师父的话,你是不是从来不听?!!”
段少言只是护着她,竟是心平气和的:“你看,这么多人,我走不掉的。”
他一记鞭腿扫翻三四个人,然而“砰”的一声枪响,手臂上已中了一枪,霎时间血花喷涌。
段少言说:“只能一起走,或者一起留。”
密密实实的枪林弹雨却毫不容情,朝着他直击而来,段少言目光一沉,将叶武护在身下,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的喃喃像是他们无数次枕席间欢爱时的温言蜜语。
那时候,她竟自负又天真地以为,他所说的喜欢,都是假的。
鲜血如注,刹那莲华。
他说的是:“不过师父,要走也要我先走,抱歉,太自私了,我看不得你在我面前出事。”
“段少言——!!!!”
没有逆转,没有救赎。
最沉闷的一枪终于响起,子弹穿透他的胸膛,一朵细小而缠绵的红色花朵飞溅着绽放,轻轻飘落在叶武苍白的脸颊上。
叶武瞳孔猝然收拢,撕心裂肺嗓音扭曲:“不要!!!”
目眦尽裂,眼泪滚滚而落。
流泪一瞬,厅堂间妖风骤起,叶武竟然在瞬息间容颜尽变,皓雪白头!
她所修心法,最大的忌讳是便是心绪激荡,唯有神思不动,情感不泄,才能缓衰缓老,才能久活于世。
因此她从来不敢对任何人动心,从来不去为任何人伤心,从来不会去极度地感激、极度地喜爱、极度地憎恨、极度地思念一个人,从来不敢,从来不愿,从来不想。
但此时此刻,戒律终破。
如此多年来的固守坚持,一朝灰飞烟灭,长河日落。
眼泪顺着脸颊滚滚滑落,八方风起,云气聚合,叶武原本黑白半掺的长发在顷刻间白首,万仞银丝悲凉如斯,像是天地间茫茫白雪,此刻都落于她的肩上。
白夜惊愕至极,惶然后退着,白夜嘶声道:“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武没有去看他,她跌坐在光洁冰冷的地面,洁白的长发铺了一地。
她缓缓抬起脸来,看向段少言。
那人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从小就是这样,处变不惊,沉冷肃敛。众人皆惊的四散于旁,只有他还半跪在猎猎刮起的妖异邪风里,一双眼睛沉寂温润,默默地,凝视着她。
只是胸口已有一丝丝血缕缕渗透而出,转眼浸湿了衣襟,如同牡丹吐火,凤凰饮露,凄艳而壮美。
段少言拿手捂着胸口的伤,血水顺着指缝不住地往下淌。
他望着她,睫毛轻轻颤动着,目光很是温柔。
他几乎是叹息着的,慢慢地,一寸一寸抬起手,带血的指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你……其实不是叫叶武吧?”
他微微笑着,嘴角也慢慢溢出血沫,“身份证是假的,用的名字千奇百怪,没有一个是真的,我都查过。”
叶武流着泪,朦胧地望着他。
段少言微笑着,神情温柔:“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我……在下……孤月夜门下徒,晓霜真人,叶灵夕。”
邪风吹的灯火灭去数盏,大厅光线昏昏沉暗,她容光消瘦,目光中万转千回,似有千般言语,却终是只惨然一笑,说了句。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这可不是初次见面么?在他临死之前,她终于失去了一切修为的庇护,她的模样尽数变了,她的容貌不似往常,眉眼皆是淡色的,似是霜雪凝成,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妖娆模样?
“叶灵夕。”
他呢喃着,呛咳出一口鲜血,漆黑的眉眼温顺又柔和。
那些温柔……那些她不敢触碰的暖意……都是真的……
叶武泣不成声,此时此刻,方才明白何谓肝肠寸断。
“好听。”
叶武哭着抱住他,仓皇着去捂他胸口的血,那样无济于事又绝望地,却还是哭着又笑,笑着哽咽失声:“好听吗?比叶武好听吗?”
“都好听。”段少言靠在她肩上,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你叫什么,都是好的。叶武啊,吴夜啊……叶灵夕……都好。”
他最后在她鬓边,轻轻落了一个吻,冰雪般的美人,第一次笑得灿然无边,他勉强直起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
“师父,我以前说我喜欢你,你不肯信。”
叶武哭成了泪人,已看不清他的脸,眼前尽是模糊的。
只知道最后一刻,停在他那张年轻又英俊的脸庞上的,一个再辉煌不过,再明朗不过的笑脸。
“现在,你信了吗?”
他笑着,慢慢地合上眼睛,在一片死寂中,倒在了叶武怀中。
叶武剧烈地发着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而后那呜咽汹涌成潮,她紧紧抱着他,死死抱着怀里的那个人,仰起头,发出骇人的嘶吼与恸哭。
一时间阴风骤起,灯瓦玻璃竟然被这怒号的狂风撕得纷纷爆裂!!!
待到叶武再睁开眼时,她已是双目赤红,身上似乎流淌着某种旁人看不到,却又真实存在的邪佞恶气。
“血债。”她嘶哑地,咬着后槽牙,一人对四方,“血偿——!”
虽然段少言曾不觉得白夜此人会疯狂到如此程度,但为了提防于他,段少言之前仍旧是派了自己家族的暗卫前来,只是苦于段家连月来乌烟瘴气,暗卫职能大不如前,加上白夜重重防御,庄园里外近千余人,一时竟也无法逼近主厅。
段家的人在和白夜暗卫绞杀对峙之时,忽见一团烈火,骤然腾破主厅穹顶,那火势之凶,火像之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颜色骤变。
只见得风雅一时凌锋庄园,呼啸着冲出通天大火,火光照彻天际,浓烟滚滚,隔了广袤无际的山川田野,再远的村落,都能看到熊熊烈火燃烧成凤凰的形状,将整个延绵庄园,尽数吞入腹中!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消防车尽数出动,却不知道那火为何如此邪门,无论如何扑浇,都无法熄灭。
那狰狞火凤盘踞于凌锋庄园之上,像在撕扯着恶灵,里面哭喊惨叫呼号一片,除了一个的脸庞娇小,衣着华贵的女人被爆炸震出山庄,昏迷于田埂边,因此得以逃过此劫,其余人,无一幸免。
石臼湖被火光染成红色,像鲜血浸满湖泊,三日之内,血流漂杵。
村里的老人喃喃着说:“是天火降世啊……这是仙火,扑不灭的啊……”
三日后,凌锋庄园已是一片焦土。
楼台毁尽,梁瓦成灰。
废墟中骨灰成山,后经确认,白家二子白夜应该也在其中,只是已成一把焦黑之骨,和重重叠叠的尸灰堆积一处。
任谁也无法找出了。
一周后,香港演员蒋子夜横死家中,脏腑皆烂,拔舌抠目,凶手却无丝毫踪迹遗落,竟成难破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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