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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扶乩之后,村庄就蒙上了一层诡暗的色调。
村民回家后,对降神之事闭口不谈。即便进了房间,也不提半个字。他们与世界之间多了一层阴冷的隔膜----阿泰啥也没听见。
夜里,外头弥漫着荒原般的寂静。连夜莺的叫唤也瑟缩了许多。
偶尔风里传来两声惊悸的悲哭,使这片盆地仿佛成了哥特式的墓园。
严锦躺在床上,感受着末日将来的气氛,心头说不出的沮丧。
“我就知道没好事。”她絮叨着说,“一定有重大阴谋。”
“再大的阴谋也阴不到你。”他伸手阖上她的眼,“睡吧。不许唠叨了。”
这夜过去,没再传来粮食丢失的消息。
可是,村上半点高兴的气氛都没有。大家好像都已不在乎了。
或许,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更加沉重的丧失——严锦猜测。
早晨起来,连太阳也无精打采的。
沉郁。沉郁到了极点。
她披着一身阴霾,默默把前日跟兰芳大姐讨的菜籽种进了地里。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呢。
还要过得积极乐观才行。她告诉自己。
“种了什么?”男人从田里回来喝水,主动跟她废话了一句。
严锦蹲在地上,指点着说:“黄芽菜,大青菜,蔓菁,还有菠菜。”各样种了两行。
他望了她一眼,去厨房畚来一簸箕草灰,洒在她的菜地上。又去柴棚抱了一堆穰草,盖被子似的铺了上去。
“干嘛呢?”
“防止下雨被冲走。”他盯着地上,心不在焉似的说,“你的萝卜好像长大了。去拔个出来看看。”
严锦定睛一瞧,果然叶子比兔八哥的耳朵还长了。
她“咦”了一声,眼睛发亮地跑过去,拖了一个出来。
呵—到底是被“灌过顶”的,短短两日,长得比她胳膊还粗了,好一个白中透绿的美萝卜啊!
她的心情一下子明亮许多!
连忙提溜着到他跟前。似乎生怕自己的喜悦惊动了村庄的阴沉,用很低的声音说:“哥,你看你看!”
阿泰噙着笑意,对她点了一个头。
这天中午,她用萝卜炖了獐子肉。清香四溢,独步人间。大快朵颐之余,僵冷的情绪全暖了起来。
她又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耍贫嘴了。
午后,拔了四根大萝卜,鬼祟地说:“我送给四奶奶。顺便打听下那个事儿。回头再从长贵家拾点豆腐回来......你远远瞧着我,别让我被人欺负了。”
阿泰蹲在柴棚里用两手烘木头,闻言看她一眼,“莫跟人碎嘴子,早些家来。”
“晓得。碎啥嘴子,我是去探情报。”她伸手摸了摸他脑后的大辫子,挎上篮子走了。
午后的天变得阴了,山林上空一片灰暗。
李燕妮家的红砖小楼,独树一帜立在阴沉的天幕下,滴血一般的刺目。
一切是如此不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又胆小的严锦简直抓心挠肺。
真是不淡定啊。她深深地瞧不起自己。
到了坝头上,看到四奶奶蹲在河边洗碗。
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脑后飘着几缕稀疏的头发,乍一看像咕噜姆。
她咳嗽一下,喊了声“四奶奶”。
老人回头一看,喜出望外往起一站,险些没栽河里去。两人一惊一乐,笑了好一会子。
她把萝卜搁在树下的桌上,开门见山就问:“昨儿您有没有去看呐?”
四奶奶连连摆手,“傻丫头,不要问不要问。这个事不要问。”
她的神态很惊恐。
“欸?”
“欸个屁。”四奶奶粗鲁又怜爱地说,“你问了干啥?”
“我害怕……要弄个清楚。”
“害怕就对了。我晓得请那人来准没好事!他是个邪师。”
四奶奶瞪起一双浑浊的老眼,凑近她说,“我其实也没去。但我看见兰芳回来的样子了,我晓得事情不妙。”
“为啥?”
四奶奶把脸皱得像鬼,用耳语的音量说:
“肯定被诅咒了。山神被请下来,没降祝福,也没给启示,降的是诅咒,是对一切见闻者都有效的。这种事不多见,但不是没可能。我看她的脸就晓得了。你不要问。有大事要发生,谁搀和谁倒霉!”
严锦两眼瞪得溜圆,浑身毛孔激灵灵翻起一层浪。
诅咒?我去......
“好好,我不问了。好可怕。”她连连地说。
四奶奶点头,又安慰说:“不用怕。呆你男人身边。啥事也没有。”
严锦怔怔的,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惊悚中,好一会子不能自拔。
四奶奶拎起萝卜瞧了瞧,“哟,长得好极了。对了,有个跑海的人给我一包西洋国的圆葱种子,你要不要?”
严锦回过神,忙说:“要,要!”
四奶奶从窗台下抠出来,用祭纸包了往她篮子里一放。
严锦如珍似宝地掖了掖。转眼又提起了诅咒的事,被四奶奶骂着往家赶,“家去吧,家去,不要乱问。”
她只好辞去。上了坝头,看见兰芳大姐蹲在田里薅草,便想上前打个招呼。
兰芳瞧见她,挥挥手说:“没空睬你,走吧走吧。”
严锦“哦”了一声,灰溜溜地走了。沿着坝头往南,去长贵家拾豆腐。
到了地方,还没张口喊人,里头传来一声爆炸式的怒骂,吓得她浑身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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