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以及清泉般幽静的眼里,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淡然。
融合进眉间的英气,形成一种天下罕有的空灵气质,耐人寻味却难以追寻。
在她看来,那便是绝代风华!
在宫中,皇后看过太多的美人,娇艳的,清纯的,妩媚的,妖艳的。
可是她们身上总是缺少了一种东西,一种让人沾之上瘾寻之沉醉的东西。
所以后宫美人频繁更换,皇后从来从容以对,她知道,那些人,进不了皇帝陛下的心!
而在纪子期抬头的这一刻,皇后突然间明白了为何皇儿会看上她的原因。
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灵气,便是她一直未曾想明白的,所有美人缺少的那一点。
她的五官生得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那一点灵气,足以让她倾国倾城,却又不会随着年华的老去而年老色衰,让人唏嘘!
这样的女子是上天的眷顾!
皇后满身心的愤怒突然间化成了悲哀和无力。
她可以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的皇儿,可她给不了一颗活人的真心!
“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中突然充满了疲惫,紧握着掌珠的手也松开了。
纪子期应了声:“是!”
只跪一小会,膝盖已有些酸疼了,可她不能揉。
皇后要看她,她只能让她看,她却不能直视皇后凤颜,只眼角余光瞟到那张脸与掌珠有些相似,更温和,也更凌厉。
在让她起身那瞬间,纪子期能明显感觉到皇后的杀气和怒意消失了。
她头微垂,乖巧立在一边。
床上的黎渊突然轻轻呻吟了一声,“水!”
“快,拿水来!”此刻的皇后已完全将纪子期忘到了一边,有宫人手忙脚乱地递上了水。
皇后坐在塌边,亲自端起玉盏,将水送到他唇边。
黎渊喝了几口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一脸惊喜和担忧的皇后,扯开笑容,虚弱唤道:“母后!”
“渊儿!”皇后隐忍了许久的伤心终于化成泪,从她美丽的凤眼里滴落,“你这般,是要让母后心疼死吗?”
“母后,是皇儿的错,让您担心了!”黎渊柔声道。
皇后还欲责备,掌珠轻扯她衣袖,“母后,皇兄刚刚醒来,您让他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想说的话,等到皇兄好了后再说!”
黎渊听到掌珠声音,头微侧,轻声道:“掌珠,你也来了!”
“嗯,皇兄,你要快点好起来。”掌珠眼里噙着泪,用力点头。
黎渊唇角微勾,正欲安慰她,眼光一瞟,看到了不远处微垂着头的纪子期。
他的眼里瞬间光彩四射,“师妹,你也来了?”
说着间竟挣扎着想起身,伤口在胸前,这一挣之下,扯动了伤口,唇瞬间变得惨白,额头汗珠冒出,双眉紧皱,痛楚难耐。
皇后刚刚才下去的愤怒,又不可抑制地升了上来。
为了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枉顾父皇母后赐予你的身体发肤,竟是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吗?
皇后这一下不仅是恨上了纪子期,连黎渊也一并恨上了几分。
哼,果然,养儿有什么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皇后忍不住酸溜溜瞪了他一眼。
在黎渊痛呼出声的那一瞬,纪子期已走上前,行礼道:“民女纪小雪见过大皇子,谢大皇子救命之恩。”
黎渊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忙道:“师妹不必多礼,快起来!”
“谢大皇子!”纪子期依言站起身,恭敬地垂目站着。
“师妹,你怎么会进得宫来?”黎渊问道。
塌边的皇后身形略滞了滞。
“回大皇子,民女心忧大皇子伤势,求了皇后娘娘,进宫来看看您!”纪子期温声答道。
算你识相!皇后娘娘心道。
黎渊眼里露出惊喜,“那师妹明日还会来吗?”
纪子期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并未看她,轻拍着黎渊的手道:“纪小姐来求母后,说想来照顾你的伤势,直到你好了,她才出宫!”
既然母后给不了她的心给心,那母后就给你制造让你得到她心的机会!
“真的吗?”黎渊满脸的渴求与期盼。
纪子期轻轻点点头。
来都来了,皇后怎会轻易放她出宫,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黎渊始终是为救她而伤,这份恩情她不能不还。
“好了,渊儿,你好好休息,母后晚些来看你!”皇后柔声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母后吩咐御膳房去准备!”
“不用了,母后,按太医的嘱咐来准备就好了。”
皇后欣慰点点头,又带着一丝苦涩。
皇儿小的时候生病了,总是任性地想吃些太医不让吃的东西,自己通常要哄好久才哄得好。
如今是真的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股儿大不由娘,只能看着他渐渐远行的心酸油然而生。
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开床榻,经过纪子期身边时,平静的声音里已掩去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重新变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纪小姐,我皇儿就拜托你了。”
纪子期一矮身子,行了个礼,“民女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大皇子,直到他康复为止,请皇后娘娘放心!”
——
当天晚上,杜安派去西羌核实临仙居连掌柜身份的人回来了。
他确实是西羌人,祖上是弥星人,因家乡闹灾荒,他的曾祖父被迫自卖为奴,被带到了西羌。
他本是连城大将军的家奴,因武艺高强被赐了连姓,并选为密探,来到了黎国。
秦娘祖上亦是同批卖到西羌为奴的弥星后人,因相貌出众,且术数天份奇高,被国师看中,重点培养了几年。
然后同连掌柜一起来到了黎国,秘密执行前任西羌大王和国师倾覆黎国的伟大计划。
范铭意原本以为就算秦娘和连掌柜被识穿了身份,账本间已烧,根本无证据证明他也参与其中。
就算从各地将账本调回,重新抄录,这没个一年的时间怕是无法完成的。
而这一年间,他可以做很多事。
百般狡辩之下,林大人亲自来到了刑部,将纪子期记下的账本问题,扔到了他的脸上。
范铭意捡起一看,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账本间被你烧了,所以不可能是吗?”林大人重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自会露出马脚。
西羌用玉石贿赂你,换走了赈灾中的粮食,梅会长教你混如何淆数据,让你从中牟利。
西羌缺粮,其王族拥有几座玉石山,那些玉石在西羌不足为奇,在黎国却是至宝。
只是两国不通商已久,那些玉石无人敢拿到黎国市面上来卖,这便便宜了你。
先用粮食换玉石,再低价将玉石买回,再高价在暗地里卖出。
所获之利这么多年下来,居然已高达九百万两。
就算没有这账本,你手上的那些财产,大部分挂在你所有亲眷的名下,若一一盘查,会不知道这中间的问题吗?”
林大人痛心疾首,“阿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连那么隐蔽的财产都被查出,那这账本确实真与假根本无关紧要了。
范铭意原本想死咬这数据无账本可对,为自己争取时间,可如今连隐藏的财产都被发现了,说明早有人在暗中调查了他许久。
再争辩已没有意义了。
范铭意原本出尘的气质,瞬间变成了狰狞,语气嘲讽:“林大人,您说得可真轻巧!
若不是我年年费尽心思从各地淘些新奇的宝贝,逢年过节送给各位大人,我范铭意能有今天的地位?
托人寻宝,以及宝贝本身,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金银?
若不是,单凭我爹留给我的那一点微薄资产,能孝敬得了您们?
若不是那些宝物天下难见,又岂能让见惯异宝珍奇的各位大人入眼?
您老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就是你贪下那些银子的理由?你身为朝官,心中无百姓,只有你自己的锦绣前程,而你居然还将这一切推到了别人身上?”
见他如此不知悔改,林大人心中悲愤,懒得再与他说,“老夫言尽于此,看在大媳妇份上,你若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来,老夫能办到的定会尽力办到。”
说完转身就走了,身后传来范铭意如野兽般的嘶吼,“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
林大人脚步顿了顿,叹口气离开了牢房。
比起范铭意的抵口耍赖,杨大人和梅会长很轻易地就交待了一切的罪状。
如之前纪子期几人推断的那般,杨大人是因为抵挡不住秦娘的诱惑,犯下大错,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越陷越深,已无可回头。
梅会长则是因为当年曾孙被绑架,不得已同刘夫子联手设计并暗中完成了地宫,而后离开了术师协会,希望那帮人能放过他。
但一直未能如愿,一直受着胁迫,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至于刘夫子为何会同帮西羌,残害同门,梅会长却不得而知。
回到林府的林大人,将林寒轩叫到了书房,让他去蒋府和范府,亲自将这一切告诉范铭烟和范府众人。
林寒轩走后,林大人看着书房里挂满着的各地门生送上来的古玩字画,想起牢中范铭意的那番话。
他默默地亲自动手,将那些古玩字画摘下来,准备明日让人拿去卖掉,所得银两纳入国库。
范铭意的那番话或许是狡辩,然而还是在林大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痕迹。
他是否也曾以朝廷得高望重的高官自居,对于下属门生送上来的这些孝敬觉得理所当然呢?
没有受贿人,哪有行贿人?
——
行刺失败的消息,以飞鸽传书的消息,不出几日便到了西羌王宫。
年迈的国师满目萧索,“失败了?居然又失败了?这纪子期,莫非是老夫的克星?
若没有她,这一切怎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老夫的大仇又怎会无法得报?”
他身份尊贵,即使上朝也能得到赐座的尊荣,此刻在西羌大王西烈墨的书房,自是享有坐下的权利。
国师瘫坐在椅子上,仿若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
黎国布署十多年的据点尽数被毁,九成以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抓的抓,即使还有少部分侥幸逃脱,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国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苦心布置,居然短短半年内毁于一旦,对着西烈墨的神情带上了不满:
“大王,从地宫被破的那一天起,老夫早就告诉过您,纪子期不可留!您不听,现在果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国师大人!”西烈墨绝美的面容上反而神色平静,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冷然,“本王到现如今,都不觉得当初选择放过纪子期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有如此之能,值得本王真诚以待!就如同国师您初到西羌,先王对您的信任一样!
本王对有才能之人,一向是收服为主,绝不会先杀之!
即使收服不了,本王输得起!
本王的术数来自国师大人您的教导,纪子期作为术数界最优秀的术生,未来更有可能成为术师或大术家。
但本王并不担心,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一个国家的繁盛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是纪子期创建术师协会新制度的目的,她要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培养更多优秀的术师,让后人更多地超越她!
而不是自己站在术数的顶端,俯视她脚下的术数界人士,见到有能者便杀之,踩之。
这是她的胸襟与气度,亦是本王欣赏她而不愿杀她的理由,若能收服最好。
若不能收服,本王亦可以从她身上学到很多,然后用到西羌各行各业的发展上!
先王想要征服黎国的目的,是想要西羌百姓人人有饭吃。
倘若本王能让百姓人人有饭吃,又何必去强占黎国的百姓,让我西羌百姓远离故土?
倒是国师大人您,本王下令是让将纪子期抓回来,为何最后会变成了暗杀?
您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西羌,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仇?”
话到最后,已带上了一丝凌厉。
国师面色大变,厉声道:“大王,您这是何意?是暗讽老夫气量狭小?
老夫当初留在西羌,答应先皇竭尽全力帮助西羌,其中一条就是必要报复黎国术师协会,一雪前耻!
大王现如今将此话题提及,是何用意?”
西烈墨沉声道:“所以对于术师协会里地宫一事,即使残害了许多后起之秀,本王亦未曾多说过一句。
只是地宫破了,就是输了,国师大人您却偏不肯认输,非要杀了纪子期心中才解恨,已与您当初一雪前耻的愿想早已相去甚远。”
他狭长细眸扫过国师身上,带着王者之风,看得国师忍不住挺直脊梁,“国师大人,本王准备向黎国递上议和书!”
“不!绝对不行!”国师站起身,大叫道:“大王,此举绝不可行!老夫绝不同意!”
“国师大人,本王不是在征寻您的意见!”西烈墨对他的怒火丝毫不受影响,“本王只是告诉您本王的决定!”
“大王,先王有命,您所做的一切决定,都必须先与老夫商议后方可执行!”国师厉声道:“大王这是打算违背先王遗命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西烈墨绝美面容上寂然一片,“国师大王莫要忘了,现在,本王才是西羌的大王!”
“你……”国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差点要伸出手指头指着西烈墨质问。
“国师大人,本王心中仍敬您为师,只是这西羌是本王的西羌,本王不喜有人不按本王意愿行事!
您老人家年纪不小了,身子又不好,以后就多些时日在府中休养身息!若有需要用到您的地方,本王定会亲自上府请教!”
国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上他悉心教导的学生,从何时起,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而不将他放在了眼里?
“大王这是因为,老夫私下让人换了送往黎国的密令,将不惜一切代价抓获纪子期,加上了若不成则斩之的惩罚吗?”
国师犹不甘心地问道。
“是,也不是。”西烈墨道:“本王也想效仿黎国术师协会,放手让年轻一辈的术生大胆去试,大胆去闯!
本王心中仍然尊敬您,但国师大人您已经老了,思想已经固化,若您还引导着这群术生术师,恐西羌的术数水平永远限于此了。”
原来,是因为年纪大,被嫌弃了!可这世上谁能阻止苍老?国师心底一片悲凉之意升起,声音萧索,“老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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