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深算,可先天条件不行为一桩,周国内部腐坏陈旧已久,他哪怕谋划了许久想力挽狂澜,却未达到预期的效果,比如一开始收复幽冥军、毒杀楚王折戟沉沙后,与旧部贵族、反叛异族联手针对秦国的计划落败,再到后来对魏国的鲸吞夭折。
当然这些硬件条件获取失败令他无法如虎天翼,与赵、楚的势力持平,于是他只能选择迂回的战略,拉人结盟,但他却估算错了一件事,就是后卿与楚沧月这两人。
他以为他能够利用赵国来牵借力打力,毕竟很久之前他便与赵国私底下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存在太久的牵扯令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赵国如今当家作主的人是后卿,他可从来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前朝遗情,对周国在他眼中从来只有利用、反复利用的价值。
周国想要借力,甚至让他们两国先两败俱伤,他好从中获利,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事情的发展却远不如他想的那样顺利。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除了亲近之人,便是对方的敌人。后卿与楚沧月两人如同天敌一般,相互厮杀作对十数年,早已将对方的某些路数想法看破,虽然从来没有过沟通,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将周国变成了试探或者说献祭的食物,你一口我一口在吞食入腹。
待周国发现被人反当枪使时,早已无力回天。
要说后卿对待别心用心的盟友,那是绝对手狠手辣的,当他意识到周国一次一次地失败,或天意或失利,达不到他预期那般好用,也撼动不了楚国,便直接当机立断舍弃,将它拿来当垫脚石,供他更上一层楼。
而楚国自然是最了解后卿本性之人,当他看清楚他的路数后,便用了应对之策,他派人多次秘密觐见周王,策反周国却不是为了拉拢结盟,而是令周国惊疑间与赵反脸与不反险犹疑之际,趁虚而入,其目的明显,分裂再吞并,分而食之。
如今的周国已不再信任赵国,又被楚国穷追不舍,如此境地束手就擒并非周王世子的风格,他正打算殊死一博,以挽求王室最后一丝生机,而姬韫自知前景无望,但即将背水一战之前,有件事他却必须亲自告诉陈白起。
“楚国此番派出主力七健将与狄戎王,而世子打算利用了巨与戎狄王的关系进行刺杀,此番无论成功或失败,巨皆会受其牵连,我却无法阻止他。”
他提及此事,眉宇间郁色沉重。
陈白起颦眉,问道:“我记得阴阳宗曾参与楚国与六国联盟的战役中,且代表的是楚国一方,为何现在却与周世子一起,还巨的事,他是怎么落在巫马重羽手上的?”
姬韫解释:“阴阳宗明面上虽是江湖派系,不参与各国战事,但实则一直以来都是为周国秘密效力,虽然曾有一段时日奉世子之令,博取楚国的信任,替楚国的前相国孙鞅办事,可到底忠心之人并非楚沧月,甚至楚沧月的蛊毒便来自于阴阳宗,而阴阳宗背叛的代价亦令楚国损失惨重,巨也被操纵成了傀儡,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
提及巨,他甚是遗憾伤感:“可是我救不了巨,我亦尝试过很多方法,可若没有巫马重羽亲自解术,他就根本无法清醒过来。”
巨……
陈白起一想到他沦落为阴阳宗、周王世子他们手中的挥动的利刃,染满鲜血,无力自主地由人操纵,便怒意丛生,她双眸沉静,如深海之渊,心底却如大火焚烧。
“周国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春猎时分。”
“那赵国这边又是什么态度?”
“赵王后卿对周国的求援视而不见,想必不会插手两国之事。”
陈白起沉吟了许久,才苦笑道:“你可知,两方之战其实皆有他之手笔,他利用周国与楚国历由来的不和,从中作梗,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姬大哥,秦国不能插手此事,否则便给了赵国起兵之由,秦将变成主动衅战之嫌。”
姬韫面色遽然一白,有种被人看破真实想法的难堪。
她歉意道:“站在秦国的立场,我无法对你的期待做出回应。”
他喉中哽塞,想否认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不想她误会他,有些慌乱地吐露心声:“我……只想保住最后一支王室血脉,谁都好,并非人人都如世子一般是激战者,这其中甘愿和平的无辜之人在逃脱这一役后,他们便会败退隐匿,至此不再参与天下之争。”
毕竟是同族血脉,血肉至亲,他自然是想过在最危险的时刻能够攒集力量保存一息,而这其中他自然清楚他认识的人之中最有能力做到这些便是她,只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脸面央求陈白起替他做这些事情,是以他至始至终不曾开口,也意味着他永远不会开口。
只是她太敏锐了,哪怕他没有开口的事,她也即刻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