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会如同马基雅维利老师希望的那样,变得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不说其他,就连他自己也不会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难道别人就会喜欢与这样的人真心往来吗?看看博尔吉亚就知道了呀,如此的庞然巨物,竟然会在一夕之间覆灭,难道只因为他们不够强大,不够富有吗?就因为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们啊,就连他们的盟友与姻亲也是如此。
马基雅维利一直担心他也会如他的父亲——朱利奥.美第奇那样过于看重感情与道德,但小科西莫有时候也会在心里偷偷地反驳——若真是如此,他的身边又如何会聚拢起如此之多的亲人、朋友与支持者呢,没人会喜欢与残暴的毒蛇公枕同眠的,就算他自己也是一条毒蛇……马基雅维利老师也是啊,虽然他一直对朱利奥.美第奇的慈悲微词不断,但他也已经忠心耿耿地为其效力近十年了。
还有自己的母亲,小科西莫出神地想道,他是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的,虽然朱利奥告诉他说,卢克莱西亚.博尔吉亚是爱他的,但小科西莫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母亲也许并不如朱利奥所述说的那样完美,至少不是那么爱他……从各种记载,传闻中可以得知,她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博尔吉亚,但她愿意为当时还只是一个商人之子的朱利奥生下自己,就代表着她是真心爱着朱利奥的……没人能够不爱他吧,尤其是那些身处黑暗与严寒之中的人,他是多么的温暖与明亮啊,但这种爱,也不免会转成可怕的嫉妒与憎恨——就像凯撒与尤利乌斯二世。
“在想些什么呢?”
小科西莫被吓了一跳——一双在烛光下犹如流淌着融金的眼睛就在距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他甚至可以看见它们倒映着他的影子,就像一个小小的囚徒,被关在里面。
“哎呦!”他不禁抱怨道:“做了父亲的人,就别这样淘气啦!”
朱利奥大笑起来,看不出一丝羞愧的意思,自从他们再次回到罗马,小科西莫就变得严肃起来了,虽然说,在这个时代,十二岁的孩子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成人了,但他只希望小科西莫无忧无虑的童年可以再长一些,再长一些,因为他未来的道路,必然异常漫长与辛苦。
在此之前,就让他们这些可恶的大人,来为他多多地承担一些吧,或是责任,或是罪孽……呃!
但一个愤怒的小科西莫就不必了。
“天主!”朱利奥喊道:“我的孩子,你现在真的就像只野猪了!”他半真半假地喊道:“无论是从力量,还是从重量……蛤!太可惜了,”他露出了一个险恶的微笑:“难道埃奇奥没有教过你,要确认敌人身上的弱点,才能发起进攻么?”他只微微地动了动,就从小科西莫的钳制下脱开了身,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扭住了他的左手,翻身将他反制在来自于奥斯曼土耳其的华美丝毯上。
“这不可能!”小科西莫喊道。
“有什么不可能。”朱利奥残忍地说:“既然腰是大多数人的弱点,有心人自然会着重予以训练与防护了。”他俯下809身去:“但你大概还没接触到这一课程吧。”他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伸出手,从小科西莫的衬衫缝隙里探入了三根手指,指尖轻轻地扫了扫,小科西莫立刻无法控制地咯咯笑了起来。
而就在小科西莫竭心尽力地想着脱身与反击的方法时,站在一侧的马基雅维利轻轻咳嗽了一声。
“真不想打搅您们。”约翰修士站在门前说,“但工作的时候到了,枢机,威尼斯的使臣正在等着您的召唤。”
朱利奥只得悻悻然地放过了小科西莫,“你打断了我的课程。”
“什么课程,欺负自己的儿子吗?”约翰修士不客气地回答说。
“是教导,教导,亲爱的约翰。”朱利奥啪地给了小科西莫的额头一个吻,一边整理着法衣,一边向外走去,“皮克罗米尼老师会高兴看到我这样做的。”
“因为他和你一样喜欢欺负小科西莫。”约翰修士说:“我记得他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老师,那个……德西修士,叫你如何用木板抽打孩子的屁股……他就是讨厌小科西莫的绿眼睛……”
“对啊,你看……我都没用木板……”
“我们也没用木板抽过你,别说屁股,手也没有……”
两人的话语声逐渐远去,小科西莫默默地抚摸了一下胸膛,他是知道有些学生会被教士用木板打屁股,但没想到他居然也曾距离这种残暴的刑罚那么近……如此说来,他倒宁愿被朱利奥搔痒痒。
他为自己的好运叹了口气,回到丝毯上,继续拆自己的礼物——之后的一样礼物是一个圆形的银盘,上面是一只生着双翼,前爪按着一卷书籍的狮子:“这是威尼斯人的?”他问马基雅维利,生翼按书的狮子正是威尼斯共和国的纹章。
“是的,”马基雅维利说:“这可是一份相当贵重的礼物。”他说,银盘大的足以让一个周岁的孩子当摇篮,边缘镶嵌着珍珠,狮子是立体且纯金的,眼睛是红宝石,而爪尖与牙齿是象牙。
“他们有求于我的父亲吗?”
“我想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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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美第奇所接见的威斯尼使臣正是丹铎罗家族现任家长的侄儿,他异常谦恭亲吻了朱利奥的戒指,并且再三鞠躬,就像是对待一个国王般地对待一位枢机,朱利奥怀疑,他对着利奥十世的时候,是否也有这样的热切。
看来威尼斯人知道的东西确实不少。
“能够目睹您的荣光,”威尼斯的使臣感叹地说道:“实乃我等的幸运,大人。”他又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道,朱利奥.美第奇是他见到的枢机,不,年轻人中最为秀美的一个,而枢机的红袍更是为他覆上了几许威严与庄重——不过,哪怕这位枢机大人看似和蔼、宽容,但他的叔父,安杰洛.丹铎罗枢机也已经提醒过他了,他可不是那种懦弱可欺的人物——或许人们所看见的也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安杰洛.丹铎罗枢机可是亲眼看到过他的罗马火是如何将上千人的军队化作炼狱中的鬼怪的,更别说,尤利乌斯二世可以说是自己投入他的罗网中的……那时候,那位可怜的小洛韦雷还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了呢——却不知道勒皮早就是朱利奥.美第奇的巢穴了。
至于尤利乌斯二世究竟是怎么离世的,离世前究竟有没有忏悔,有没有说出些什么重要的话……像是有关于教皇的私人资产什么的,到现在,丹铎罗枢机也不敢问……
不过今天威尼斯人也不是为了这些而来的,他们有两件事,比尤利乌斯二世更重要,一个是罗马火,一个是法国人。
“罗马火的配方我不可能卖给你们。”朱利奥说:“但我可以卖成品给你们,连带技术人员……我是说,负责运送,安装与操作,他们也可以指导你们的士兵,但配方,不行。”
威尼斯人的使臣略有些失望,他们是很想要的,无论用来对付葡萄牙人,热那亚人或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以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海盗,而且丹铎罗枢机也看到了,它们不但能够在海船上用,也能在陆地上用,对付法国人,能够多一种犀利的武器总是好的。
“还有就是法国人。”威尼斯人的使臣说:“您不觉得他们越来越讨厌了吗?”
“你们似乎忘记了,”朱利奥说:“康布雷同盟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威尼斯首先入侵了罗马涅。”
“我们可以放弃罗马涅。”使臣说:“只要您保证威尼斯的领地不受侵犯。”
“还不够,”朱利奥说:“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