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对于苏莱曼的侍从,哈弗林并无太多惋惜之意,既然他愚蠢到竟然敢于觊觎苏丹的后宫,那么就应该猜到自己将会面对这样的一个结局。
“那条金链?”
“让他拿着吧,”哈弗林说,“我还没吝啬到要将给出去的东西拿回来的地步。”
“我代他感谢您的赏赐。”哈弗林的宦官头领这样说道,等到事情完了,那个黑人宦官也必然难逃一死,不过现在,在混乱的前夕,还是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吧。
确实,没人注意到他们,甚至没人注意到那个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回到住所的侍从,因为苏莱曼王子刚从图书馆回到自己的宫殿,就突然昏厥了过去,并且发起了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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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的金门被打开了。
人们惊讶地看着一列无比辉煌的车队缓慢而又急切地驶出这座城市……之所以说缓慢,是因为沉重巨大的车架显然不允许他们一路疾驰,之所以说急切……这座东侧的城门已经被废弃了很久,因为有人传说,君士坦丁十一世将会从这座城门回到这座城市——君士坦丁十一世是东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个皇帝,他在穆罕默德二世举兵攻入当时的君士坦丁堡,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时,他脱下皇帝的紫袍,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与奥斯曼人决一死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尸身最终没有被找到,所以人们都说,是天使把他带走,将他化作石像,藏在一座山峰里,等到既定的时刻来到,他就会苏醒过来,从这座黄金门回到君士坦丁堡。
穆罕默德二世与其后人并不在意这个传说,但他们也会感到厌烦,所以这座城门就被废弃了,但今天,它又被打开了,是谁有幸从这里被……驱逐,还是送行?
人们满怀疑窦地注视着这些年少的骑士们,有人认出他们了:“这不是苏莱曼王子的侍从吗?”他们惊叫道。
苏莱曼王子的侍从们也听到了人们的喊叫,他们的心中除了苦涩就是茫然,事情来得太快——他们先是发觉自己的一个同伴没有回来,苏莱曼王子就昏厥了,御医们急忙来看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中毒或是受伤,但就在四天后,他的皮肤上就起了红色的疹子。
想到他曾经去过天花蔓延的小城,虽然御医们也不免疑惑之前为什么出现症状,但最紧要的是,苏莱曼王子必须立即离开托普卡帕宫,离开伊斯坦布尔,越远越好——因为这里有着他的父亲塞利姆苏丹,苏丹是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威胁的。
如果不是塞利姆苏丹仍然有着一份慈爱之心,或许苏莱曼会被直接烧掉也说不定,但现在,他只是被送走,连同他的侍从,他的宦官,他的母亲第一夫人艾谢以及侍女等等,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除了苏丹之外,都要被驱逐出伊斯坦布尔,苏丹仁慈地允许他们在耶迪库勒落足,毕竟那里已经有过天花。
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有人泼洒盐与酒,驱逐邪恶与疫病,也不能从正开启的城门外出,这样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接触到他们呢——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感染了天花的人。
一行来自于意大利的商人们注视着他们离去,塞利姆苏丹已经给了他所能给的一切——而商队中,另一个父亲在轻声叹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要他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沉寂了三十天才爆发的天花——只能说,这位苏莱曼王子遭到了来自于敌人的攻击。
只是不知道,这个敌人是来自于外界呢,还是后宫。
“塞利姆苏丹的猜测成真了。”杜阿尔特说:“有人将天花当作了武器。”值得讽刺的是,原本这个由他带到伊斯坦布尔的魔鬼已经湮灭在了无尽的大火中,却有人为了一己私利,愚蠢地令它死灰复燃。
很快地,这列奢华而又古怪的车队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那座封闭的城门被关闭,而出城与入城的商队仍如同往常一般蜿蜒而行,小科西莫看了一眼那些人,“他们还不知道……这里有了……天花是吗?”
“苏丹如果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就不会知道。”朱利奥说,事实上,即便是在那座被称作耶迪库勒的小城理所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人也都不知情,他们只知道有一处小城在苏丹的怒火中被焚毁了,在伊斯坦布尔,甚至于整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领地上,这样的事情是极其常见的,人们不会为了那些低贱的渔民与卑劣的盗贼担心,也不会质疑苏丹的决策。
“不过这位塞利姆苏丹确实很有胆色。”杜阿尔特说:“他仍然允许外来的人们继续进入伊斯坦布尔,在天花的源头尚未清楚之前。”
“因为他知道,在海啸与地震之后,”朱利奥说:“人们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恐惧,他是连着降下了三道谕旨,减免税金,清理道路,赐予恩赏,才终于伊斯坦布尔如此快速地恢复了原有的生气,若是此时他封闭城门,驱赶外人,让人们知道,这里又出现了可怕的天花,那么伊斯坦布尔或是会就此成为又一座因为瘟疫而被人们有意废弃的空城,无论是出于政治原因,还是出于经济原因——这位有着勃勃野心的苏丹都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如果这里的人们知道了苏丹想要隐瞒的事情——”杜阿尔特忍不住说道:“很有可能会引起暴乱……即便苏丹有耶尼切里军团的保护,但这座城市中可没有属于基督徒的可靠堡垒……”
“嗯,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朱利奥假装听不出他的意思:“我若是愿意,我总是能在想要离开的时候离开的。”
“我不是在说您,当然,您也是,大人,您为什么要亲自来这里呢,即便是为了……苏丹的承诺,我们这里也尽有可靠的修士,或是学士,他们是懂得如何处理那些疫苗的……更不用说,努奥罗公爵……”
小科西莫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努奥罗公爵是指他,他还不太习惯这个头衔,闻言不由得扭了扭脖子,“我觉得您也不必太担心我,”他诚恳地对他的杜阿尔特老师说:“说真的,呃,在我们几个人中,最有可能出现意外的,除了您,大概就不会有别人了……”
杜阿尔特一下子卡住了,而一边的埃奇奥嗤嗤地笑出声来。
“但您知道您,还有您的父亲的身份有多么贵重吧……”杜阿尔特低喊道。
朱利奥抬头望了一眼,已经有耶尼切里的士兵注意到他们了,因为他们在入城的大路边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于是他一边策动马匹,一边说:“正是因为我们有着这样的身份——杜阿尔特,正是因为如此,”他重复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有资格与那位塞利姆苏丹对话,你不行,埃奇奥不行,或是任何一个使者都不行,你们或许可以谒见他,却必然只能仰视他,服从他,你们若是以为可以与一个苏丹讨价还价……不,哪怕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你们也注定了要去死了,而且苏丹甚至不会听你们说哪怕一个字。
至于小科西莫,”他歪了歪头,遗憾于小科西莫已经不再与自己乘坐同一匹马,不能直接抚摸或说弄乱那头毛茸茸的卷发,“我想要他来看看,杜阿尔特,看看,这是一座与意大利,甚至欧洲诸国都毫不相似的国家,浩瀚无边,阔达多容,或许他们与我们信仰的不是一个神灵,但他们的皇帝,他们的苏丹在许多地方,都值得我们学习——虽然说,也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提防与摒弃,但这些,不是亲眼去看,亲耳去听,只凭着书本与传闻,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小科西莫的姓氏是美第奇,但朱利奥绝对不会忘记他也是一个博尔吉亚,他不知道小科西莫继承了多少博尔吉亚疯狂的血液,但令人恍惚的是,小科西莫将来的处境竟然与凯撒.博尔吉亚也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也会是一个教皇的私生子,也同时会成为他在俗世的代言人,并且为了教皇国与意大利的统一而战斗,继而统治——但朱利奥不想让他仅仅局限在意大利。
而这几年,是唯一有可能他带领着小科西莫去看,去听,去领会的时候了,毕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会成为教皇,基督世界的皇帝,而那个时候,就算他想要出罗马都会变得非常困难,更别说是去到奥斯曼土耳其这样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