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章 埃吉奥与圆眼睛

事情，无疑就是从这些凶猛的野兽嘴里夺下这块甜美的好肉，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就算他们的公主可以成为这里最尊贵的女性，又怎么能比得上他们头上的又一顶王冠？

    这样说来，倒不如让小科西莫自己选择呢，他爱谁，就是谁，而且让朱利奥来看，也许是因为命运多舛的关系，小路易丝要比同龄人稳重与内敛的多，她又在母亲身边长大，接受的是正统的宫廷教育，要说，如果她的父亲不是凯撒.博尔吉亚，一个教皇的私生子，反对的声音或许还不会出自于佛罗伦萨，而是出自于布卢瓦或是潘普洛纳（纳瓦拉的都城）。

    埃吉奥与小科西莫所在的位置处于庭院的角落，入口由垂下的蔷薇枝条遮蔽着，原先是用于静思（偶尔也用来幽会）的地方虽然狭小却干净寂静，问题是，在人们看不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不见外面的人，倒不是两人粗疏大意，只是现在的皮克罗米尼宫，几乎已经可以称为朱利奥宫，在这里为枢机主教服务的，全都是来自于加底斯或是罗马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朱利奥不仅仅只是他们的老师与主管，还是他们的精神主宰，相比起虽然将“活圣人”放在嘴上却心中总是策划着一些大不敬行为的西班牙女王胡安娜一世，他们要忠诚得多。

    因此朱利奥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的时候，并没有人去提醒小科西莫或是埃吉奥——不过朱利奥也并非有意，只是惊讶于今天居然有两个人连续提起了卢克莱西亚的名字，听了几句后，他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因为埃吉奥不是那种会对他人的生活随意指手画脚的人。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转过蔷薇花墙，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还以为只有马基雅维利和杜阿尔特才会对小科西莫将来的妻子喋喋不休，”朱利奥说：“怎么你也开始担心起他的婚姻来了？那时你甚至还很赞成我和卢克莱西亚在一起呢。”

    因为我觉得，对于一个阿萨辛来说，圣殿骑士团的至尊大师的女儿，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为珍贵与特殊的战利品，埃吉奥在心中说道，他之所以不说出来，一是因为虽然事实上他对卢克莱西亚并不怎么尊重，却要尊重朱利奥与小科西莫；二来是他已经明白了，这对父子与现在的其他人不同，他们不但对于婚姻与信仰忠贞，也忠贞于自己的情感；三就是朱利奥的身份已经与当时完全不同了，那是他不过是是个教士，而现在他却是距离教皇一步之遥的枢机。

    既然朱利奥已经回来了，三人就从泉水边转移到了更温暖与明亮的小会客室里，他们围坐在一张小圆桌边，分享咖啡，奶茶与蛋糕，傍晚的阳光不再酷烈，反而愈发绚丽旖旎，埃吉奥向朱红的光线伸出手去，袖剑装置上的金属配件在余光中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你又改装过袖剑装置了？还是列奥纳多？”朱利奥注意到了。

    “是我，”埃吉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又去了一次鹰巢，从阿泰尔留下的密函里，我得到了一些灵感。”

    朱利奥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对这位刺客前辈的敬意，“除了这些呢，你还在鹰巢里找到了些什么？”

    “还有阿泰尔的遗骨。”埃吉奥动身前往鹰巢的时候，皮克罗米尼还在世，但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到了今天，他却愿意提起了：“只有他一人，还有他的辉煌过去。”

    朱利奥温和地注视了埃吉奥一会，“那么你呢？”

    “我在那里停留了一晚，想了很多事情。”埃吉奥说：“朱利奥，我想我也应当有个落足的巢穴了。”

    朱利奥的唇角令人愉快地扬起：“这正是我希望的，”他高兴地说：“你愿意留在罗马，还是想要回到佛罗伦萨？”

    “当然是佛罗伦萨。”埃吉奥说，然后他突然露出了一丝不安与忸怩的神色，对于这位刺客大师来说，可真是罕见——他的视线从朱利奥的脸上转移到肩膀上，然后从肩膀上落到他的膝盖上，最后终结在枢机的深红色鞋面上，然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我也……准备结婚了。”

    这下子朱利奥可真的吃了一惊，埃吉奥在男女关系这方面，可真称不上是个正人君子，他在年少的时候就与佛罗伦萨韦斯普奇家族的克里斯蒂安相爱，在阁楼上幽会了不止一次，等到家中突变，在四处漂泊的同时，他的风流帐也翻过了一页又一页——罗马的情报贩子，同样是个阿萨辛刺客的娼妓宝拉就是他长期的情人，而弗利的母狼，卡特琳娜更是与其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有朱利奥也曾经见过的威斯尼的盗贼小姐，以及他听闻过的一些娼妓与杂耍团的女性成员……他不知道的就更多了。

    “太好了。”但朱利奥还是下意识地这么说，“需要我为你主持婚礼吗？”

    “呃，谢谢，这个就不必了。”这次吓了一跳的变成了埃吉奥，“不不不，我也不想在圣母百花大教堂举行婚礼，一个小教堂，一个神父就可以了，而且为我主持婚礼的人已经预订了，切利尼，你记得他吗？”

    “当然，”朱利奥露出了愈发喜悦的神色：“小时候他一直照顾着我，但他后来回去做金匠了，怎么，他又发愿了吗？”

    “是的，据他说，他已经厌倦了俗世的喧嚣，但我看他是厌倦了他的老婆和十来个孩子。”埃吉奥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他与朱利奥一样，饱受了命运折磨与戏弄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平凡的人欢欢乐乐地过日子，就像在冬日的阳光下喝了一杯热热的蜂蜜水那样又甜又暖，因为他们是注定无法得到平静的，就算他们愿意回到俗世也是一样。

    “那可真不少，”朱利奥说：“他怎么没来找我呢？”

    “他说单美第奇家族的照顾对他就已经足够了，他的老婆年纪大了，他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照料着他们的金匠铺子，虽然不如他来的聪明灵巧，名声远扬，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所以他只去找了朱利阿诺。”

    朱利奥点了点头，然后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妻子是那位可敬的佳人么？”卡特琳娜的身份特殊，别说埃吉奥，为了小科西莫，她不可能缔结另一个正式婚约，宝拉也不可能，她已经有了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那么可能是他曾经见到过的哪位么？

    埃吉奥的神色变得更加窘迫了：“那个人你们认得，”他说：“索菲亚.萨尔托。”

    朱利奥表示他不认得这个人。

    “就是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带着我们回去找杜阿尔特的人。”埃吉奥这才想起，那时候来去匆匆，他们确实没有来得及交换真正的姓名，毕竟朱利奥并不是一个完全的阿萨辛刺客，他还想继续解释的时候，朱利奥已经想起来了：“那个圆眼睛？”他这下可明白埃吉奥为什么会这样不好意思了，埃吉奥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那个圆眼睛，也不过二十岁吧。

    “这个……”

    “没办法，”埃吉奥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你屈服于博尔吉亚的时候，我不应该嘲笑你的，朱利奥，我可知道了，在爱情的战争中，一个年轻少女的攻势反而要比一个男性更凶狠，更猛烈，尤其是当你也爱着她的时候，一败涂地几乎是必然的。”他抬起头看着朱利奥：“我愿意为她收敛起利爪与双翅，卸下袖剑，重新成为一个奥狄托雷。”

    “虽然人选令我惊讶，”朱利奥发自内心地笑了：“但这正是我希望的，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埃吉奥，我万分喜悦。”

    “你总是希望每个人得到幸福。”埃吉奥轻轻说。

    在遇到了不幸之后，有些人希望别人也能和他一样不幸，但也有些人，却希望别人永远不要与他有一样的遭遇。

    但就像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命运却对他太不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