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大了一岁,今年已经十五了,正是该说亲的时候,自然成了香饽饽,便是卫蘅这样耀眼的小姑娘,也只能被冷落了。
到正月初八那日,又是齐国公府请客的日子,春雪社也要开社,陆怡元让社员都要早早地去,今日开的是画社。
春雪社一开始虽然只是诗社,可是这几年下来,每次作诗,出彩的都是那几位,其他姑娘的热情自然就消退了,所以这一年春雪社除了诗社,还是开画社、书社、琴社等等。
画社耗时,所以需要社员都早些到。卫蘅和卫萱便先乘了马车从花园的侧门进了齐国公府。
既然是画社,自然有题目,陆怡元叫丫头抱了一只雪白的狮子犬来,“这是三哥近日寻来的狮子犬,我和贞姐儿一人一只。”
这只狮子犬通身雪白,一丝杂毛也没有,而且毛发很长很盛,远远地瞧着就像一只雪球一般,眼珠子又黑又亮,湿漉漉的别提多可爱了,一众姑娘都喜欢得不得了。
“没想到陆子澄那样清冷的人还会给妹妹找狮子犬。”周月娥笑道。
陆怡元同周月娥一向交好,靠过去轻声笑道:“对妹妹都这样的好的,以后对媳妇儿会更好的。”
“讨打啊你?”周月娥笑着推了一把陆怡元。本来这种玩笑不该开的,可是在座的这十二个人已经相处了三、四年了,因着关系亲近,开起玩笑来就少了许多顾忌,况且都是已经说亲或者正在说亲、准备说亲的大姑娘了,正是情窦初开,倾慕少年的时候,见面的话题总是会绕到少年郎的身上,这无可厚非。
周月娥往卫萱看去,在她心里,这许多人里面也就卫萱能和她匹敌,她是首辅的嫡长孙女儿,其炙手可热的程度比卫萱可高多了,但是卫萱才名显赫,两人就算是平手。
至于卫蘅,周月娥看了她一眼,心想漂亮是漂亮,可一张面皮三、五年也就看腻了,况且各家夫人给儿子说亲的时候,最避讳的就是儿媳妇太过漂亮,至少周月娥的母亲给她的哥哥们说亲的时候,是绝不会考虑卫蘅的。
是以,周月娥觉得在说亲这件事上,上京城里唯一能和她竞争的也就是卫萱了,而楚夫人也就只对她和卫萱另眼相待。
周月娥因着陆怡元的话,追着她闹了一会儿,这才作罢。不过整个过程,卫萱都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和云淡风轻的态度,因着她的为人,众人从不敢向她开这些玩笑。
笑闹够了,众人才开始调色作画,今日是以狮子犬为题。这种活物,若要掌握其神韵又要活灵活现,布局构图都需要十分精妙才行。
卫萱虽然跟随书画双绝的恒山先生学画,但是恒山先生擅长的是水墨画,而周月娥和陆怡元都师从晋真长学画,擅长的是花鸟画,这是各有所长。众女当中以这三人的画艺最为突出。
卫蘅逗着那只名叫“球球”的狮子犬玩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笔,她知道自己的弱点,论笔法的精妙肯定不如卫萱,论细腻肯定及不上周月娥和陆怡元,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作画除了讲技法外,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神韵,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即使你有神韵,却无技法来表现。有技法而无神韵,那就只是匠作之画而已。
卫蘅用的是没骨工笔画的笔法,画那狮子犬一身的白毛时,显得格外细腻、丰富。
作画耗时,等众人都完成时,前头的宴席都要开了,陆怡元领了众女一起去了前头的凝和堂给木老夫人还有其他夫人问好。
遇到有通家之好的,那些夫人、太太就拉了卫蘅她们的手亲热地问了又问,一般的熟悉的就略微寒暄几句,遇有去年到京的新贵,彼此开始攀亲,肯定又要赞两句卫蘅的容貌。
陈二夫人在一旁埋怨陆怡元道:“你怎么才过来,也不知道帮母亲招呼一下客人的?”
陆怡元落落大方笑道:“今日人齐,正好开画社,这是早就下帖子约好的,娘也知道,作画最费时间了。”
周月娥的母亲兰夫人问道:“哟,画可带来了么?让咱们也瞧瞧。”
陆怡元便叫丫头将那十几幅没有落款的画都拿了过来,让大家瞧。
玉荣公主看罢笑道:“我瞧着每幅都好,快拿去给你大伯母品评吧。”
今日齐国公府宴客,楚夫人却并没有到场,还是木老夫人给众人解释的,说是楚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好,在床上躺着。
楚夫人身子不好,时常患病,并不经常出门走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陆怡元脆生生地道:“大伯母这几日精神不好,正需要好生休养。这回我们想了个新的品评法子。”
“哦,那是什么?”木夫人接话道。
“还是萱姐儿和娥姐儿提出来的,年下上京不是闹了雪灾么,京郊塌了好些土房,咱们就想着将画拿到嘉树堂去拍,谁的画拍得的善款最多,那就是这一社的魁首,得的银钱咱们商议好了,都拿去京郊开粥棚施粥。”陆怡元道。
顿时就有人道:“阿弥陀佛,难为你们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你们这春雪社可真是了不得。”
一时众人都开始赞春雪社,又将卫萱和周月娥拉着好一通赞扬,周月娥脸都红了,卫萱却依然落落大方,更叫人高看一眼。
何氏少不得又瞪了卫蘅一眼,怪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法子。其实这种筹钱的法子,还是卫蘅当时在两年前的茶花会上帮卫萱她们想出来的,这一次也不过是变相照搬而已。
其实陆怡元和周月娥赞同这个法子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若是单论画,她们肯定不如卫萱,但是这种拍银钱的品评法子,却并不一定意味着选出来的就是最佳的画作。
归根究底,比的却是谁的人缘好。卫萱、陆怡元、周月娥这几个在上京城里名声最显的姑娘,都有各自的拥趸。那些少年,便是求不得佳人,可若是能正大光明地得到佳人的一幅画,那也是如飞蛾扑火一般拼命的。
嘉树堂正是宴请男宾的地方。
更何况,里面还有陆湛。周月娥有心同卫萱相较,她倒是想看看陆湛会拍哪幅画。在周月娥的眼里,能入陆湛的眼的,恐怕也就是她和卫萱两人的画而已。若是陆湛选了她的画,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争取一下。
当春雪社的画送到嘉树堂时,里面的男宾都卯足了劲儿开始猜,谁是谁的画,反而置画作本身的高低于脑后了。
偷偷恋慕卫萱的自然一个劲儿地瞧水墨画,恋慕陆怡元和周月娥的就往工笔画去瞧,至于被卫蘅美色所迷的,则完全不知道她会画哪种画,这就是悲哀,全都关注她的脸去了。
凝和堂这边,春雪社的姑娘们便是吃饭都不香,就等着嘉树堂那边的消息。待用完饭,便是木老夫人也少不得跟着陆怡元她们一起翘首企盼。
嘉树堂和凝和堂隔水相望,中间有九曲廊桥相连,此时堂门大开,很容易就能看见从廊桥上送画过来的队伍。
一行十几个仆人,手里各捧着一卷画,从嘉树堂缓缓走过来,走在第一位的仆人手里捧着的画就是今日的魁首。
到这会儿,原本脖子都伸长了往外看的姑娘们,却又开始矜持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或饮茶、或聊天、或低头玩弄香囊,但就是没有一个看那卷轴的。
玉荣公主笑道:“快把第一幅打开来,让我们瞧瞧。”
当第一幅画被展开时,无论是周月娥,还是陆怡贞,或者是卫萱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
画里有一只雪白的狮子犬,还有一只雪白的波斯猫,犬在假山之左,前腿下压,作扑食状,伶俐可爱,猫在假山之右的桂花树下,瞪圆了黑眼珠看着前方,右前爪正惊愕地抬起来放在嘴边。
在一犬一猫视线的交汇处,在假山的阴影里,一只灰毛老鼠正偷偷溜过。
玉荣公主当时就笑了出来,“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却被这猫给当场拿住了,也不知是哪个促狭的小娘子想出来的,着实可爱。瞧这猫,又惊又怒地,可真是画活了。”
“谁是这画的主人呀?”玉荣公主问道。
卫蘅虽然料到她的画大概不会沦落到垫底,但是也绝没有想到会得到第一名,她心里既惊又喜地走了出去,谁能想到天上会掉馅儿饼正好砸中了她呢。卫蘅虽然一心想低调,以缓和她的容貌带来的不利,可谁又能不喜欢这种情形呢。
“呀,是我们家蘅丫头。”张老夫人忍不住惊讶地道,若是卫萱,她就不会惊讶了。
何氏的眼睛简直像放光一般,脸色顿时比涂了上好的胭脂还好看。
到底还是周首辅家的兰夫人沉着,“不知道是谁拍得的?”
大家都知道,得银钱最多的画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卫蘅又生得那样漂亮,自有那轻浮的少年甘愿为她一掷千金也不惜的。
旁边一直看着拍画的木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海棠道:“是咱们家三公子一千二百两银子拍得的。”
凝和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出现了鸦雀无声的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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