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书一般,茫然直问:“武田家铸币掺铜,刑部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木下秀长微笑答曰:“派到甲斐去的探子传回种种情报,由刑部大人身边幕僚分析整理,又与界町的豪商们沟通之后,推测出来的。”
闻言佐佐秀成双目茫然了许久,旧有三观塌陷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顺带木下秀长还说:“去甲斐一路颇为顺利,返回倒是艰难,士卒们十去其七,只剩下不足百人在我身边……今日午后见到诸君杀退武田骏河众,敌方有个位高的年轻小将慌乱撤退,被我觑得机会,用铁炮射中一枪,也不知道是否有所收获……”
山内一丰立即抚掌道:“好呀!估计那就是内藤典厩(昌丰)之子,名唤昌月的了,若是日后传出此人不在世的消息,便可有理由宣称是您木下殿的斩获。就算此人依然好生生活着,我们依旧可以宣称是击伤嘛!”
此话一出,木下秀长连连称是,河田长亲亦点了点头。
而佐佐秀成,可能是三观破碎的经验已经比较丰富了,此时居然丝毫没有觉得有啥不对劲的。
到了第三日,七月十八,众人互相商量着,就算对面派人过来议和,也可以姑且先装作不知道,先继续打一阵再说。大家都知道骏河素来富饶,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能让手下弟兄们刮一点油水回去。
孰料,那武田家也是反应神速,快马加鞭就送来两尊不容怠慢的大佛来——
为首一个,正是去年奉旨到甲斐问话,反被软禁的细川兵部大辅藤孝!这会武田信玄终于把人放了出来,而且用在了非常微妙的场合。
其次一个,却是临济宗高僧大德,虎哉宗乙的师父,“政秀寺”主持泽彦宗恩的义兄弟,法名叫做快川绍喜,目前是在美浓崇福寺任职。
没奈何,前面一个名门之后,幕府要员,天下闻名的文化人,后面一个佛门大佬,桃李满天下,还与平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见了这俩,河田长亲也不敢无礼,只能老老实实派人护送到平手汎秀那里去。
私底下想的那些把戏,自然都没法玩了。
……
又过了两日,使者终于见了平手汎秀。
这段日子,织田、德川都随之发起了一些反扑,似乎在东美浓、北三河、北远江诸地有所进展,收复小部分失地。
但彻底回到战前局势肯定是没可能的。
别的不提,那些倒戈转仕武田家的国人们至少是暂时不会吃回头草。人家虽然没有多少节操但还要脸,不能这么快。
细川藤孝被强行充作了“议和使者”,其实只是为了脱身而已,见了面只不断感谢“全赖刑部大人,鄙人才重获自由之身”,不多说别的了。
主要讲话的是快川绍喜。
平手汎秀知道武田家比自己更急,也就故意端着身份,不主动出席,而是委派了刚执行特殊任务回来的木下秀长作为接待使。
这也是对其的表彰手段。担任了如此露脸的职务,下面的升职加薪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当然,这些细节其实都无足挂齿,决定谈判桌实力的,其实并非使节的口才风度与个人魅力,而是各自身后大佬的实力与局面。
今次平手汎秀主要的诉求,是要让武田家“改邪归正,重新申明对当今公方大人的绝对拥护,与异党(也就是过继到朝仓那里的义辉遗孤)划清界限”。其次则是“交出朝敌近卫前久”。
换而言之,即是要消除此次“西上”的大义名分,令对方在短期内再无理由可说。
快川绍喜对前面一个要求一口答应,后面那个则有些犹豫。
毕竟近卫前久是给朝廷背了黑锅之后,武田家主动招揽了,现在又丢出来背锅,说出去名声实在不大好听。
至于美浓、三河、远江各地的土地,平手汎秀反而不太在乎,名义上守护职位还在织田、德川身上即可。
在他的立场上,只要保证织田、德川还活着就行,也没必要活得太滋润。
所以,平手与武田之间的分歧,在后者认清现实,愿意服输之后,其实不太多了。
议和过程尚算顺利。
然而这期中还是有个插曲。
是武田信玄给平手汎秀写了封虚词寒暄的书信,里面说到:“吾曾见关东北条铜墙铁壁,北陆上杉雷霆万钧,皆不如刑部大人器械之威也。”
言下之意,似乎对于败给了“奇巧淫计”不太心服口服。
而平手汎秀看了,不怒反笑,捋须自语道:“这大老虎,居然想与我逞这言辞上的威风!这些古人却不知道,后世论坛的骂战是有多狠!正好我还嫌这次赢得不够畅快淋漓,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杀人诛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