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乐不思蜀

到京都大学半年了，我只顾享受甜蜜的爱情生活，却忘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忘了辛勤培育我的老师，忘了家乡的亲人们。上中小学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看书学习汲取知识充实大脑。现在业余时间很少看书学习。我变了，我从一个勤奋好学的穷小子变成了贪图享受的寄生虫。我的幸福是从哪里来的？不是爸爸妈妈辛勤劳动换来的吗？

    我下定了决心回家看看我的父母和乡亲。

    学校放寒假了。我乘火车转汽车经过一天的奔波回到了离别半年的家乡向阳坡。到家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悄悄推开篱笆门，走进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家里变化不大仍然是半年前的旧模样。在院子里环视片刻，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二位老人听到儿子的叫喊声急忙答应：“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爸爸搀扶着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迎接我。

    我急忙扶住妈妈说：“外面很冷快进屋说话吧！”

    走进屋里，爸爸把油灯拨亮，妈妈借灯光仔细打量着我的面容高兴地说：“醒儿胖了，也精神多了！”

    爸爸摸摸我的头发，拽拽我的衣服说：“我的儿子有出息了，上了洋学堂了。”

    我盯着爸爸妈妈看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因为爸爸妈妈明显苍老消瘦多了。爸爸眼窝深陷脸色蜡黄驼背弓腰好像七八十岁的老人。妈妈头发花白瘦骨伶仃行动迟缓好像大病初愈。很明显都是因为供我上学造成的。

    六十年代，农业落后产量很低。我们这样的穷山村一亩地打下100斤粮食算好收成。遇到旱涝灾年收成更低。我们家里有10亩山地，每年收获粮食最多2000斤。勉强够我们一家人的口粮。爸爸妈妈除了种地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所以，我上学花钱必须卖粮食。可是，当时每斤麦子只能卖一毛钱。1000斤粮食才能卖100元钱。我到京都大学报到时爸爸给我60元钱。这60元钱就是1200斤小麦或者1600斤杂粮。也就是说我到京都上学时家中的粮食已经卖光了。

    我把妈妈扶到床上查看屋内的东西。找了很久看不到一粒粮食。竟然从篮子里找到一些破碎的馍馍。这些馍馍有黑的有白的有黄的，冰冷犹如顽石。我心里已经明白了，这是讨来的“百家饭”。

    我注视着爸爸妈妈很久没有说话。他们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爸爸先开口说话。爸爸的脸上露出一丝儿笑容讪讪地说：“这两天有点儿接不上，街坊邻居给我们送点儿吃的。别看硬点儿蒸蒸煮煮都能吃。”

    妈妈也说：“这几年收成不错，大家都有饭吃。遇到接不上的时候街坊邻居都会主动帮忙。”

    我心中暗想：“他们供养我上学竟然沦为乞丐，这个代价太大了。把我的幸福我的前途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我能忍心吗？”

    我的心在颤抖，我的手在颤抖，我的眼泪滑落下来滴在妈妈脸上。

    妈妈吃惊地问：“醒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摸了一把眼泪想安慰我的爸爸妈妈，可是颤抖的唇舌发不出声音。我的心里在翻江倒海在悔恨自责在咒骂我自私混蛋。我的父母历尽千辛万苦饱受饥饿劳累的折磨，我却享受着人间的美味少女的温存，在花前月下消磨时光。我还算人吗？我还有一丝一点儿人味儿吗？悔恨至极痛不欲生，我突然迸发出一声：“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

    爸爸妈妈都惊愕了，急忙问道：“怎么了？”

    我擦掉眼泪抬起头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缓缓地说：“这个大学我不能上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供不起我这个大学生的。”

    爸爸急了，眼睛里冒着火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上学能干什么？”

    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让你们再为我受苦了。”

    妈妈说：“我们受苦是暂时的，最多三年五载就过去了。等你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就不用发愁了。”

    我说：“我怕过不了五年就把你们折磨死了。不行，受苦享福我们都在一起，我不能撇下你们不管。”

    爸爸说：“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土里刨食儿的老实农民，好不容易培养出你这个大学生。你一定要争气啊！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家族争气，要为家乡父老乡亲们争气，要为我们农民争气。大家都盼着你大有作为，盼着你学好本事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我说：“我离开家才半年你们就骨瘦如柴了，这五年能坚持下来吗？”

    妈妈说：“苦日子我们都过惯了，再苦再累我们也能熬过去。不要为我们担忧，你专心学习就是了。”

    经过反覆地争论，我终于被他们说服了。我也觉得荒废学业回家务农不是长久之计。即使能缓解父母亲的压力也是暂时的。要想彻底改变家庭的经济状况就必须先学好本事。

    我思索再三才说：“考上京都大学确实很不容易，我也不想失去这个求学的机会。不过从今以后你们就不要卖粮食给我寄钱了。”

    爸爸诧异道：“我们不给你寄钱你怎么上学？”

    我说：“你们放心吧！学校每个月都发助学金。不够花就跟同学借。”

    妈妈说：“经常向同学借钱不好吧！”

    我说：“你们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说到这里爸爸妈妈都很高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爸爸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写信说得很清楚，不让你回家。今天你突然回来也没有准备饭，……”

    我打断爸爸的话：“我在车上已经吃过饭了，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我转身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很多好吃的东西放到爸爸妈妈面前说：“这是同学给您二老买的点心，尝尝看好吃不好吃。”

    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吃过这些高级点心连连称赞好吃。

    妈妈说：“醒儿，你也吃一点儿啊！”

    我说：“我不饿，不想吃了。”

    爸爸说：“你的同学真好！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我不好意思地说：“您二老就别管了。”

    妈妈笑了笑说：“不管，不管，我们不管！”

    第二天，我到集市上买了一些白面肉菜。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再穷也得吃一顿饺子啊！

    回家的火车票是花彩虹买的。又给我买了很多过年的东西。她送我上车时给我钱我没有要，就偷偷地塞到我的口袋里。等我上车后才告诉我注意衣服口袋里的钱。我掏出来一看竟然有100元钱。幸亏花彩虹硬塞给我100元钱，没有这些钱我们就无法过这个年。

    初三初四我看看小学和中学的老师，又走访了一部分同学。正月初五我就离开家乡返回京都大学。

    学校里大部分同学已经回家过年。农历正月十六才开学，宿舍里同学很少。我回到自己的宿舍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父母亲的可怜形象在我心中反复出现。人家过年喜气洋洋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爸爸妈妈只有讨来的冷馍馍。为了供我上学把粮食买完了自己去乞讨。饥饿寒冷和病痛把二老推入苦难的深渊。我心潮翻滚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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