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半守城,以免宵小作乱,其余人等,随他在海边十里外戒备,敌人若少,就将他们赶下海,敌人若多,就退回城池去坚守待援。
援兵肯定会来的,对此,曹参一点不担心,黑夫和任嚣在郡北的下密、夜邑驻兵各一千,黄县两千百,腄县一千步卒加上两千舟师,一共七千……
要知道,郡府即墨和其余各县的郡县兵,加起来也不过三千,真的是虚内守外了。总之,郡北海岸四县互为犄角,一处有事,三方支援,盗寇们一次便宜都没讨到。
但这一次,事情却显得有些不寻常,曹参安排的眼尖候哨远远看见,的确有大批舟船,扬着帆沿海岸线十余里外行进,远远望去,像是几个豆粒大的点,却又密密麻麻,络绎不绝……
曹参倒吸了一口凉气,凭他的经验,能看出来,沙门岛的海寇,这次怕是全部出动了!
很显然,那些舟船没有靠岸的迹象,而是鼓着帆,乘着东风继续向西进发,曹参猜测,他们的目标,是下密县的盐场!
他立刻让夜邑亭舍向西传递烽火,同时写了一封急报,派人去通知即墨的黑夫郡守,同时带着兵卒,随时准备驰援!但又得提防海寇杀了回马枪。
“按照郡守的计划,水陆堵截,必能将其彻底扼杀,毕其功于一役!”曹参如此想道。
但一天之后,当曹参率部行进在前往下密的路上时,却接到了下密县的急报,下密尉禀告了海寇略过下密盐场却不攻打的怪事……
“彼辈乘风,向西而去……”
“向西?”
曹参一愣,随即面色一变。
“不好,群盗要袭击的,不是胶东,而是……临淄!”
……
与此同时,临淄郡以北的海岸附近,海边的亭舍渔民,目瞪口呆地看着,上百艘舟船乘风破浪而来。
船帆抖动,阔别此地良久的“盗寇”们一边称赞着强风,一边哈哈大笑。
田横则独自一人立于船头,他拒绝了手下递来的斗笠蓑衣,直面风浪,任由飞溅的层层浪花,打湿他的须发,眼睛也被盐浸得发痒生疼,却无法阻止田横引颈望乡。
在田横眼中,复国,当然要光复首都才算得数!什么胶东、琅琊、济北,都是小打小闹,他们想要成事,必须一开始就全力以赴,夺取临淄!
但临淄城并不濒海,所以田横选择了临淄郡千乘县,作为登陆地点。
千乘县乃海道之噤喉,齐国之户牖,按照田氏兄弟的计划,田荣已在千乘县拉拢公子田假,打算以之为旗号。
田儋则在狄县筹划举义,他们将杀秦吏,以两县轻侠少年迎接田横和四千壮士,合兵上万,再渡过济水,直逼临淄……
“临淄,海、岱间都会也,民七万户,即便是一户出一男子,亦能得七万之众,若能夺取临淄,则大事可成矣!”
相比于临淄,夜邑这种万户之城,就是个弟弟!
更妙的是,原先镇守临淄的将军王贲,因为随秦始皇巡视的缘故,此刻不在齐地。临淄只有一个副将坐镇,以数千关中之卒,还有四十个长吏,要管住四十万临淄人,谈何容易?临淄三百闾中,不乏与田氏兄弟有交情的轻侠遗民,里应外合之下,破临淄据之,并非难事……
临淄若下,义旗高举,让世人知道齐国复兴的消息,必得关东豪杰云集景从!田横相信,这世上和他一样痛恨秦朝,渴望复国的人,不在少数。
“快了……”
田横抹去胡须上的盐粒,吐出了口中的咸涩海水,不仅是他们的复国报仇之业就快要实现,千乘县的海岸线,也已近在眼前!
这一带是后世的黄河口,但如今,却只是济水入海口,红树林茂密,水流清澈而和缓,河面宽广,布满叵测的暗礁和沙洲,但田横作为从小就在济水下游长大的少年,又岂会不熟悉这?
指挥着船队一一靠岸后,田横第一个跳上了小船,伴随着属下们摇橹的号子声,看着海岸线距离他越来越近。
六年半了,虽然田横没少在胶东沿岸出没,但临淄郡,济水滨,他还是第一次回来……
下了船后,田横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沙土向岸上迈进,当他踏上坚硬的陆地后,竟情不自禁,重重在这片熟悉的土地长拜稽首,亲吻大地,饮下济河的水。
他曾与兄弟在这条河嬉戏玩耍,捕捉水中的银鱼,也曾站在船尾,看着它越来越远,看着象征齐国的紫色褪去,黑云笼罩大地……
一时间,这个八尺男儿,竟泪流满面!仿佛是离家的游子,再度回到父母的怀抱……
“齐国啊!”
田横抬起头,哭着仰天长啸:
“你的儿子田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