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虽然身材硕大,却处处是伤的巨人,且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了,积累的怨气也太大了,步履蹒跚,蒯彻并不看好。
“南秦则不然,其兴勃勃然也,黑夫爱民惜兵,稳扎稳打,一边固守江汉,一边使人略江东,入巴蜀,已挫王贲锐气,又夺了边角。接下来,只需要在南阳拖住王贲主力,遣偏师及巴蜀兵争汉中。既取汉中,北伐军出子午、褒斜等道,逾岭渡渭,则不出数月,兵必战於咸阳之下!此北秦君臣之大患也。”
赵歇看向堂下最精通兵略的李左车,李左车颔首,认同蒯彻的看法。
说起黑夫,蒯彻就觉得惊奇,他曾施展毒计,诱使卢敖入咸阳,以“亡秦者黑”诓骗秦始皇,招致君臣反目。
本以为黑夫将就此消亡,岂料此人竟不是忠臣,没打算老老实实受死,诈死藏匿,悍然举兵,全据南方,不过半年,已得王霸之业,这是蒯彻没料到的。
他继续道:“总之,北秦之所害莫如南秦,南强则北弱,北强则南弱,其势不两立,譬如两虎相争。”
“这时候,六国有两个选择,为了‘诛暴秦’的口号,助南攻北,或是各自略地,坐看南北相争。”
蒯彻道:“若如楚国之策,诸侯聚兵于中原,西向攻三川,入函谷。王贲肯定会抽兵北上阻止,六国恐将败北,就算没败,甚至顺利入关夺取咸阳,烧了秦国庙堂,吾等也难以长期立足。北伐军会乘机从武关、汉中进入关中,秦人必然携壶浆以迎,助其驱逐六国,黑夫终得渔翁之利。”
“如此,秦一统于南,南秦已得关中,必因势利便,加兵于六国。”
“到那时,黑夫身率关中之众出于函谷,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江东楼船渡江击九江。来势将比王翦、王贲父子灭六国更猛烈,复辟的六国,这次恐怕熬不过十年,一年半载之内,便会被黑夫扫平!”
说完之后,蒯彻摊手问所有人:“骤兴骤亡,社稷复灭,这是大王和将军们想看到的么?”
赵歇摇头:“自然不是。”
李左车亦道:“蒯先生之言有理,为今之计,六国当各自夺取邻地,以巩固自身,等关东郡县已尽属六国,再以楚国为盟主,联兵与南秦相抗,让北秦保有关中,如此,才能得三分鼎足之均势!”
鲁勾践最后接话:“然也,所以,赵国恐怕不能派兵南下,与楚国一同西击函谷了!”
赵歇笑道:“陈先生,这便是赵国的态度,还望将以上种种,回复楚国项少将军,提醒他,切不可急于西进,最后便宜了南秦啊!”
陈馀哪还能不明白?今日丛台之会,蒯彻的侃侃而谈,就是给他设的套,是为了让赵国拒绝楚国——赵人忙着扩张地盘,才没功夫跟你楚国去打什么函谷关,自己玩去吧!
他心里有点乱,事情与预料中的完全不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殿尾却有个声音响起。
“蒯先生之言,我深以为然,反抗暴秦,只在百里之内,何必去千里之外呢?”
陈馀回头,却见是护送他来赵地的陈胜,这小子不声不响听了半天,忽然冒了出来,让人愕然。
陈胜上前,朝赵歇等人行礼:“外臣陈胜,阳城人也,乃楚军率长。”
李左车颔首:“陈率长有何高见?”
陈胜道:“我从白马津北上时,只听闻赵国仅有邯郸、巨鹿两郡,北边的恒山、广阳,南边的河内,西边的上党,依然是秦之郡县,赵国何必舍近求远,放着近处的敌人不打,跑去函谷关呢?”
“陈胜一直以为,项将军之策不可取,屡屡劝诫,他却不听,我听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陈胜愿以麾下千人,归顺赵国,助大王略取周遭郡县!”
他国将领突然提出投效,赵国众人有些惊讶,陈胜则看向陈馀,朝他点了点头。
“陈胜此言极是!”
陈馀也反应过来了,他俩北上本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如今使命失败,赵国不愿跟楚国一起干,二人若灰溜溜回去,以项籍的脾气,纵不杀他们,恐怕也会彻底冷落。
与其回去受气,不如留在北方,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封君之位!
陈馀咬咬牙,出列道:“陈馀本非楚人,而将赵国当成了自己的家,也宁为赵臣,为大王效力。”
“陈馀尝游赵地,妻家更乃苦陉大族公乘氏,我愿意北上,替赵国招揽恒山郡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