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随我来罢。”
黑夫招呼郦食其,让他随自己出门看看,这老家伙用来当说客谋士还行,至于治国就算了吧。
……
二人出了大帐,登上戎车,随着黑夫来到先前郦食其被蒙着眼睛,未曾得见的地方,原来外面是一片广袤平坦的校场,一众兵卒正在列队训练,号子喊得震天响地。
“那些是来自西河、河东的新兵,一心欲对六国复仇者,他们是战心最浓的,缺点是缺少秩序,尤其是河东人,得从最基础的齐步走开始练起。一旦迈错了脚,彼辈的小腿,会被军吏抽出无数条蚯蚓,直到听到号令,不必经过脑子,肌肉便自己做了反应。”
黑夫又指着远方的故秦军队,他们则在试用最新式的武器,除了传统的剑盾外,又加入了刀盾手,长矛上也加了缨,以避免刺杀后敌人的血弄得矛杆底部粘糊,士卒们需要适应新的兵刃,于是便每天几个时辰,都要对着用枯草扎的稻草人,不断练习刺杀姿势。
还有北伐军的士卒们,他们则在军吏旗号下练习变阵——从坐阵变为立阵,结成最简单的小方阵,十多个小方阵又结成大方阵,从慢走到小跑,要尽量保持阵型不散开,维持足够的冲击力……
更远方的塬上,则是一片烟尘,是黑夫从北方调来的北地良家子及灌婴等,在整合各路骑兵,加以训练,或开弓远射,或持矛冲锋……
类似的场景,在戏下大营十余里开阔地上随处可见。
“如何?”黑夫问郦食其。
郦食其是有些震撼的,好似见到了十几年前,横扫魏国的那支秦军……
他由衷地夸道:“雄壮无比,无怪能横行天下,不论楚、魏、赵皆不如也。”
黑夫却道:“我让你来看彼辈,不是为了炫耀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嗯,不是吗?
黑夫摇头:“而是为了告诉你,北伐已经完成,我给彼辈换上了新的名号,从现在起,不论是过去的北伐军、故秦军,还是新征募的西河兵、河东兵,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号,汝可知彼辈叫什么?”
“不是秦军?”郦食其揣摩着黑夫的意思。
黑夫哈哈笑道:“俗谚道,旧瓶装新酒,可一般人只看瓶,不看里面装的是何物,过去是咸的,往后也以为是咸的。”
“不过刷了一层漆,很多人便认不出来了。”
“而只要骗着他们喝第一口,发现是甜的,彼辈便不会再在意装这汤饮的,是陶瓶还是漆瓶。”
“就像这大秦还叫大秦,但说了算的是,不再是秦皇帝,而是我这夏公,诸夏之公,也不知能否让关东人更愿卸甲来降。”
郦食其赞道:“夏公深思熟虑……”
黑夫道:“而为了不让关东百姓再度生出敌对之心,彼辈虽是秦军,但又不能叫秦军。”
“而叫‘定一军’!”
郦食其明白了:”昔日,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
黑夫道:“然,孟子虽然说了很多错话,但此言却让人拊掌而赞,天下欲定,百姓欲安,唯有大一统一条路!”
郦食其坏笑起来:“但孟子的回答却是,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定于一!摄政又不肯给六王承诺,又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否……”
“我不欲做仁义之师,只求以武止戈。”
黑夫却道:
“事到如今,不杀人是不行了,只有烧尽杂草,才能好好种庄稼。区别只在多少少杀,而这不决定于我,而决定于六王豪杰们。”
“吾宁可为一统而多杀,也勿要靠妥协使六国延续而少杀!”
此言冰冷如刀,郦食其算是明白,黑夫为何能一路取得胜利了。
此人的心,够狠。
他确实没选错人。
“郦食其,汝之性情胆识,倒是极对我胃口,我也给你交底,日后游说之时,好有分寸。”
“第一,那些愿意倒戈降我的各地豪杰们,可暂为其故乡一县之令,我只派遣县丞去佐政审案。”
和秦朝刚统一时一样,黑夫可没有那么多官吏重新分配到秦吏几乎被杀尽的关东各地,派了也是被当地人架空,这种“自治”的局面,得等咸阳新学室第一批人毕业才能得到改善。
“其二,愿意投降的六国反王,我甚至可以答应,削其爵为侯,与其亲信,远迁九州之外的岭南、西域。”
“其三,消灭六国之后,六国当地的士人,比如你,可以参与到新的官府中来,不会被排斥在外,而以识秦字者优先。各地豪长氏族,其子弟可送入学室,通过考试的,也可为官。表现优异者,甚至能来咸阳进入朝廷,参与国政。”
“但唯独九州一统,以郡县姿态听命于中央这点,绝无商量余地!”
这就是黑夫的底线。
一个中国,从始皇帝开始,到两千年后,都不容动摇。
大一统,需要重重地印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心里。
就好像思想钢印。
“郦食其知之……”见黑夫决心已定,高阳酒徒不再试图反驳了。
在离开的时候,黑夫却又说道:
“我记得,周武王分封二王三恪后数年,而蔡叔与武庚叛,东夷肆虐,倘若当时无周公东征扫清叛乱,而周竟就此沦亡,后世之人,会不会说,周因封建的缘故,而两代而亡?”
“谁说秦始皇的政策失败了?“
“没有。”
黑夫伸出手,面前是秣马厉兵,准备对河东开刀的大军:
“他的大业是成是败,大一统能否延续万世,决定于我这继业之人,接下来做得是否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