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投降的吕泽、王陵、雍齿等,非得按其户籍来算,皆楚人也!”
“籍贯并不一定决定其品性,大多数楚人,只是因为畏惧,才投到项籍那边,如果他们看到摄政无绝灭之意,自会离开项籍,甚至为夏公反戈一击。”
黑夫却板着脸道:“我乃大秦摄政,我的立身之基是秦人,西河的疮疤尚未痊愈,我不可能给楚人太多宽赦和优待。”
张良却摇头:“此项籍等人之罪也,若以此判定所有楚人,不就是从竹管孔里张望天空,用贝壳做的瓢来测量海水么?”
“更何况,夏公常自诩为继业者,难道,就只是秦始皇帝的继业者么?”
这倒是让黑夫有些惊讶。
“夏公之所以为夏公,意当为诸夏之主公也,楚早已不是周时以蛮夷自诩的子邦,而早就是诸夏之一,难以割舍了。”
“故我以为,夏公不当只继秦之社稷天命,也当继承六国之业,六国之人!六国之文俗!”
张良长作揖道:“这是秦始皇帝未能做到的事,他烧六国之史,禁诸子之学,固步自封。但夏公却可以做到。“
“夏公不爱昆山之玉,不爱随和之宝,郑、卫之女不充后宫,不贪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
“夏公喜欢其他东西。”
张良似已十分了解黑夫:“公已接纳三晋之士人策术,接纳了齐临淄之商贾繁茂,求利之心,甚至接纳了邹鲁之儒俗礼乐,也应接纳,陈地、楚人的文赋信仰。”
“以其民为己民,如此方能真正一统天下!”
“或者说,谁站在这一天下的位置上,谁就必须做到这点!否则,枉称继业!”
黑夫面上默然,心里却十分感慨。
“这就是,开汉四百年的张子房么!?”
不提他的主意如何,光这份胸襟和见识,他和那个一心想着刺秦乱天下的刺客张良,真是一个人?
但这,也可能是经过十数年流亡、冲动、反思后,才沉淀出的智慧罢。
一个亡国之人有这份见识,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对于陈地,对于楚人。
此时,战后,应当如何处置?
是将他们,这些和黑夫说着相似话语的人,也许是后世中国几亿人的祖先排斥在外呢?
还是……
兼容并包?
“你说得对。”
黑夫沉吟半响后道:“站在这个位置,站在这个节点,倘若不能将过去几千年的传承,数百年的诸子争鸣,七国的文俗典章,百姓喜乐统统继承下来,来一场大总结。”
“我,便枉称继业之人!”
他站起身来,掷地有声:
“炎黄之血脉。”
“三代之传说。”
“周之礼乐。”
“秦之律法,郡县,车同轨书同文之制。”
“六国良俗,诸子百家之学,不同籍贯的有才之士,全天下从这场战争里幸存的三千万生民。”
黑夫大手一握,露出了笑:
“我全都要!”
……
二人深谈了许久,直到张良离开时,黑夫才想起来,正事还没说完呢!
“且慢,你还没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陈人消除敌意。”
张良也才反应过来,笑着反问道:
“摄政身上穿的是什么?”
黑夫低头一看。
这当然不是品如的衣服。
他穿的,是因多年在南方生活,习惯了的短制楚服,毕竟他们南郡,也是西楚啊……
黑夫了然:“我明白了。”
张良颔首:“让楚人知晓,摄政绝无为了报复,绝灭楚地、楚人之意。”
“让他们知道,摄政,自己本就是个荆楚之人啊!是陈人的同乡啊。”
“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世上只有一个赢家,那便是秦始皇帝。”
“其余的六国,统统都是输家,不只是六王社稷绝灭,百姓也输了,他们本来抱有期盼,却未能得到和平,得到更好的生活。”
“而如今不同。”
“眼下包括秦人自己,也输了。”
张良感慨道:
“没有什么,比天下无序,肝脑涂地更差了,比秦始皇帝在时还差!所以天下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奢求,他们只希望活下来,不用再打仗,能够安定度日。”
这期盼很简单,却迟迟不能做到。
“所以,当这场仗打完后,韩人也好,楚人也好,只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一个,能让全天下和平,九州同贯的人手中!”
张良发出了由衷的期望,对黑夫的期望,对未来的期望:
“这一次,天下人,都将成为赢家!”
……
PS:当你们以为我鸽了时没有鸽,亦是一种鸽,这是3号的第三章,错字和标点还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