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的夜很黑、很静。
躺在校舍的大通铺上,听着黑暗中此起彼伏的鼾声,李四维却久久不能入睡。
关师长在会上宣布的事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尤其是关于卢永年的任命。
论功劳,卢永年并不是担任预备第一团团长的最佳人选,可是,关师长却偏偏把这个职位给了他。
给了他也没啥。
可是,要把预备营从六十六团拉出去……这是要“分家”啊!
且不说预备营的兄弟们愿不愿意,光是“分家”这件事就不好整!
就算普通百姓分个家也可能闹出些不愉快来,更何况是两个团要“分家”?
武器弹药、钱粮辎重……总得分清楚吧?
李四维感觉有些头痛了,烦躁地翻了个身!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他肩上,轻轻地摇了摇,卢永年低沉的声音在床头响起,“团长……出去说说话吧!”
李四维抬头望去,就见卢永年站在自己床头,穿戴整齐,神色郁郁。
“嗯,”李四维点点头,轻轻地起了身,翻身下了床,穿戴整齐,转身往门口摸去,卢永年紧随其后。
“咔……咔……”
脚步声细微,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走到操场上的花坛边停下了脚步。
李四维默默地掏出了烟,递了一支给卢永年,“睡不着?”
“嗯,”卢永年接过烟,轻轻地点了点头,神色纠结。
李四维也露出一个苦笑,“老子也睡不着!”
说完,李四维把烟塞进了嘴里,“嗤啦”划燃一根火柴点了,狠狠地吸了起来。
“我……”卢永年攥着烟,讷讷地开了口,“我也不知道咋会……这样?”
李四维摇了摇头,取了香烟,吐出一串烟圈,冲他笑了笑,“这事与你无关……就算你不当这个团长,也还有其他人去当。”
说着,李四维叹了口气,“老子只是有些担心……这家要是分得不公平,兄弟们心中会长刺啊!”
卢永年一怔,连忙摇头,“不会,绝对不会……你说咋分就咋分,莫得哪个敢说半个不字!”
李四维轻轻地望着他,突然嘿嘿一笑,“龟儿的,你也知道是‘不敢’?”
卢永年一窘,讪讪地笑了,“我……习惯了用这个词……”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永年呐,大家兄弟一场,以后呢……还要并肩作战,不能生了嫌隙,这个家必须分得公平啊!”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叼上了烟,摸出火柴,“嗤啦”又划燃一根,凑到了卢永年面前。
卢永年一愣,连忙把烟叼进嘴里,凑了过来,使劲咂了两口。
烟燃了,李四维甩了甩手,把火柴灭了,扔到了地上,取了嘴里的香烟,望向了卢永年,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嘛!先抽烟,至于分家的事……等回了飞鹰堡再说,到时候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做决定。”
“嗯!”卢永年连忙点头。
夜色下,花坛边,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正如那心中的愁绪。
要分开了!
而且还不好分!
第二天一早,关师长就把李四维喊了过去。
关师长的卧室房门大开,房间是教室改建的,很大,却显得空旷简陋,靠墙是一张小床,床边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一端放着文件和一摞书册,另一端摆着两叠小菜一盘馒头和两碗稀粥。
关师长坐在桌前,捧着一本书埋头读着,神情专注。
“报告!”李四维跟着卫兵到了门口,“啪”地并腿,抬头挺胸,声音响亮,神情肃然。
关师长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容,连忙合上书放到了一旁,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坐,我们边吃边说。”
“好,”李四维笑呵呵地走到桌边坐下,没有动筷,却先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望着关师长,“师长,你不够兄弟啊!”
“咋了?”关师长一愣,恍然大悟,“你结婚的事啊?呵呵,那时候……师部刚进驻栾川,县里的乡绅都跑过来了……实在脱不开身啊。”
说着,关师长叹了口气,“四维,官不好当呐!你知道我们为啥会在这里剿匪不?”
李四维愣了一下,“不是上峰的命令吗?”
关师长轻轻地摇了摇头,“这豫西本就有民团和军警,为啥偏要叫我们这么一支刚刚整编的部队过来?”
李四维皱了皱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关师长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小子在商城干的事……那周二旦后面有人,还是高人!这一招叫驱狼并虎!”
“龟儿的!”李四维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娘的的确高,还能和上面的人搭上话!”
“四维呐,”关师长重重地叹息一声,语重心长,“不要小瞧了地方上的人,他们的关系千丝万缕,指不定哪个背后就站着个上面的大人物,要整我们……不难!如今不比在前线了,你小子的脾气要收一收啊!”
李四维呵呵一笑,“师长,职下不能怕!你也不能怕!再说……职下的脾气本就不大嘛!”
“还不大?”关师长脸色一板,“那飞鹰堡咋一个活口都没留?”
“呃……”李四维一滞,艰难地张了张嘴,“他们……杀了我们的兄弟,一千多号啊!”
我虽然脾气不大,但是对动我兄弟的人绝不会手软!
关师长一震,默默地拿起了筷子,胡乱地挥舞了一下,“先吃饭,吃完了就跟言团长去卢氏……有你看着,老子心里有底!”
“师长,”李四维拿起了筷子,却是满脸苦笑,“这就去了?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回趟飞鹰……”
“不行,”关师长打断了他,满脸坚决,“时间紧迫……要是你能在三月二十日以前把整训工作做出成绩,那你就可以提前见到你的两位夫人了!”
飞鹰堡是回不成了!
依然是昨晚那间卧房,李四维盘腿坐在床头,神色凝重。
一干随行的将领站在床前,都有些疑惑。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声音低沉,“六十六团的将士都是兄弟,一起喝过酒,也一起杀过敌……可是,命令下来了,预备营就要和六十六团分家了!虽然分了家,但是,以后还是兄弟,我们还要一起杀敌,一起喝酒!”
“当然还是兄弟!”众人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目光一转落在了郑三羊和卢永年的身上,“等一下,我就要跟言团长他们去卢氏县了,分家的事就由三羊和永年主持……都是一起杀过敌的兄弟,分就要分得公平。”
“是!”两人连忙允诺,“请团长放心。”
“好!”李四维满意地点点头,扫过其他几个将领,“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几个也多帮衬着,哪个兄弟要是有意见,就多解释,多做工作……既然要做兄弟,就不能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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