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陆两家都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陆夫人本就没指望陆经纬能给陆藕找个什么好婆家,也许家世背景能比乔乐梓好,而陆藕嫁过去能否过得舒心快乐,那绝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这一次陆夫人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她想象不出、也无心去想陆经纬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反应,陆藕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此时不豁出去还待何时再豁?为了女儿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不会畏惧,只要能把女儿送出这个牢笼,她便是用自己的尸骨去做打开这牢笼的钥匙又何妨!
陆家忙,燕家更忙,燕二姑娘的婚期就在明年六月,说是还有半年时长,但大府人家结亲,要准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打家具、绣嫁衣、做首饰,陪嫁的铺子庄子田地上的账目都要清点出来,纵是现在就开始着手也都显得有些吃紧,燕大太太在床上病了十来天,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不可能再更改的事实,只得强打着精神重新出来操持,怎么也是板上钉钉了,只得想着尽量给闺女往好里办嫁妆,不能让她委屈着——丈夫都已经是缺了一条胳膊了,这嫁过去后的吃穿用度上说什么也不能再亏欠了。
可是这时候赶得不好,正赶着进了腊月,府里过年的一应繁杂之事都还要准备,燕大太太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燕二姑娘索性直接办了退学,专心在家备嫁,白天里就帮着燕大太太分担些中馈,然而她也还要绣嫁衣、做婚前保养,燕大太太不得不请示了老太太,让燕三太太也跟着出来理事。
自进入腊月,府里哪儿哪儿都是一派忙碌,各田庄铺面上的掌柜佃户前来对账交租送年货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各类穷亲戚苦朋友上门来打秋风的,各省各地入京述职的官员想走燕子恪门路而登门拜访抱大腿的,每天燕府大门口乌泱乌泱的人,送走迎来川流不息。
除了要上学的孩子们和学龄前儿童燕小十,燕府里的每位主子都揽了一屁股活儿,燕老太爷历来就是负责家中收息庶务的,天天在外书房里跟外庄田铺的掌柜账房们核对账目,燕老太太在里头应酬打秋风的亲戚朋友,日日陪聊陪吃陪抹泪儿,嘴皮子都磨破了,还险没顿顿大鱼大肉吃出糖尿病来。
燕大太太揽总中馈兼给燕二姑娘备嫁妆,燕二姑娘则跟着她学习管理,燕三太太只分到了最细碎最没用的活,比如每天盯着下人们打扫、值夜、换班、查岗、传饭、请假、清点桌椅碗筷及各样摆设用物的数量等等,那真是又烦又累还容易得罪人,气得燕三太太在房里直劲儿骂燕大太太,然而又舍不得放下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一点点小权力,每天都痛并快乐着。
燕子恪一如既往地忙,越到年下越是公事冗杂,有时候干脆下榻在公署里,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燕三老爷燕子恒,近视是硬伤,啥也干不了,就这样老太太都没放过他,让他每日下班回家后没什么事就写对联,不仅写自家要贴的,还要写送人的,反正这位看不清也不妨碍字写得漂亮,所以除了对联外还要写书法卷轴,预备了过年时当节礼送给朋友里喜欢书画的人家。
燕四老爷就不指望了,听说跑到临城参加什么赌友大会去了,能在过年之前赶回家来就不错。
燕七也挺忙,崔晞近来也休学了,专心致志地研究房车,崔家在京都有好几间木铺,门店后面有院子,木匠们平时就在院子里做工,崔晞每日都去那院子里指挥自家的能工巧匠们按着他画的图纸造车,燕七也去凑热闹,提供一些建议和比较先进的思路,比如利用齿轮、轴承、滑轮组等等机械零件装在车底连接车轮,可以力半功倍地驱动马车前行,否则马车里构件太多,造成重量过大,会给马也造成很大的负担。
“你已经跟家里说了?”燕七问崔晞。
“还没,”崔晞不以为意地道,“只说高医师令我在家中休养,我娘就信了。”
燕七也就没再多问,每天同崔晞一起造造马车,出去吃吃饭,逛逛街,买买出行要用的东西,日程安排得还挺满当。
不知不觉间时已进入腊月半,综武比赛的半决赛过后,两支进入总决赛的队伍也已决出,王者紫阳队毫不意外地连续数届进入最后决战,另一支将与之角逐冠军的队伍也没有什么悬念,是紫阳队的老对手麒麟书院。
在腊月十一的总决赛第一回合中,紫阳队以三人的优势客场战胜了麒麟队,腊月十八是第二回合,也是最终战,这场比赛吸引了数以万计的综武迷到场,然而场地毕竟有限,只有达官贵人及部分大半夜就来占地儿的平民进得了场内,大部分的观众都未能入场,只好在场外听个动静,这个时候有一类被大家称为耳报神的好事者就成了主角,在场内场外来回跑着汇报场中最新的动向。
“紫阳队开场先声夺人,炮担当余心乐远程出箭,直接箭杀麒麟队的将!麒麟队的将!”
“麒麟队不甘示弱,五个兵皆带了箭,连带着两个炮,七人连续放箭,场中形成一片箭雨!紫阳队的马阵亡!紫阳队的士阵亡!”
“麒麟队队长穆御干掉了余心乐!干掉了余心乐!”
“麒麟队的战神田深对上了紫阳队最强新人丁翡!田深对丁翡!这是本届赛事中最强的一场单对单决斗!”
“丁翡失一分!”
“丁翡失两分!”
“丁翡失三分!”
“丁翡失四分!”
“——丁翡阵亡——丁翡阵亡前击中田深——田深阵亡——双方同归于尽!”
“麒麟队炮阵亡!”
“麒麟队马阵亡!”
“——紫阳队帅阵亡!”
“紫阳队炮阵亡!”
“紫阳队突然展开了大举进攻!”
“紫阳队和麒麟队进入了肉博战!”
“紫阳队太疯狂了!我的娘!攻势根本无法挡!根本无法挡啊!”
“——紫阳队赢了!紫阳队夺魁了!剩下五人,全歼麒麟!紫阳队!四连冠!”
“噢噢噢噢噢!”
武玥擦了把头上的汗:“我天,光在外头听着耳报神报战况都跟着紧张出一身汗来,这要是在里头现场看,这还不得激动疯了?”
五六七八组合连带着武珽及锦绣综武队的几个队员没能挤进场里去,只得在外头站着听完了整场比赛。
“几时咱们的比赛也能有这么多人看就好了。”锦绣队员甲不无羡慕地道。
“前提是明年咱们还能打进精英赛并且再次遭遇紫阳。”锦绣队员乙十分悲观,“燕小七明年就不在了,这可是咱们队的一大损失啊。”
“燕小七你就这么忍心抛下我们不管啊?”大家把炮口指向燕七。
“被你们说得我心都酸了,”燕七道,“为证明我永远与你们同在,明年比赛上场时只管报我的名号!我在远方精神上罩着你们。”
“吁——”众人一起嘘她。
“要走多久?”武珽趁着大家一起往外挤着离场的功夫,将燕七拉到旁边问。
“没准儿,三五年都有可能。”燕七道。
“这是涂弥的意思?”武珽偏头看着她。
“嗯。”
“为什么?”武珽微皱起眉。
“我猜测可能是我碍着他了。”燕七道。
“为什么?”武珽再次追问,眼里带着审视和疑惑,“因为你的箭技几乎可与他比肩?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这个并不普通的普通大家小姐还有哪一点能阻碍到他。”
“我也想象不出,但是,五哥,我离京之后,如果你不很忙,最好找人时不时地盯一下他的动向,”燕七道,“届时我也会请我大伯留意他的,这个人……是不高兴了连亲爹都杀的主。”
武珽的眼神似乎是被震了一下子,转而凝重地将头一点:“我知道了,但你这么离京会不会有危险?需要人护送么?”
“我会小心的,需不需要护送的人还在考虑,待走之前再决定吧。”
“定下日子通知我,到时我去给你送行,顺便送你一段路,以防万一。”
“五哥你真好,我现在深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少做梦。”
“我的少女心被你摔碎了。”
离了紫阳书院,燕七同众人告别后依旧去了崔晞家的木铺,进门却看到崔夫人披着条青缎面的棉披风正从里头走出来,燕七便上前行礼:“大冷天儿您还在外面忙?”
崔夫人笑嘻嘻地扶了把燕七:“我来瞅瞅小四儿成天在这儿鼓捣些什么,多大了还玩儿玩具!我这就走了,今儿还要去普济庵呢,你快进去吧,外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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