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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容被他几乎是推着到了城墙之侧,这才停了下来。
身前,是高及她胸的城垛,背后,她被他抵着。
第一次站在这个从前根本就没想到过的地方,她才发现,皇宫最外的这道宫墙,高得超过了她的想象。放眼望去,整个帝都四方绵延开去,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深蓝夜空之下,视线的尽头,点点闪烁,万家灯火,璀璨如同星空。而她的脚下,军士的兽戏之舞仍在继续,乐舞喧天,平日禁军森严把守的广场之上,此刻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如蚁,全是赶来聚集在此的城中百姓。
嘉容瞬间被心胸处陡然而起的一种奇异之感给攫住了。
无怪乎,人人都想要踏顶登上那张宝座。不立足在此,又如何能感知穹苍之下这座古老城池的伟大与宏盛?
她定定望了半晌,低头看向城墙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倘若就此纵身跃下,那该会是怎生光景?
“看到下头的狮豹了吧。”
皇帝忽然微微靠近了些,俯首到她耳畔,低低地道:“知道他们如何驯兽的吗?不听话,敲一颗牙,再不听话,拔利爪。兽牙一颗颗地被敲掉,爪子一节节地被拔掉,到了最后,再桀骜的猛兽,也只能像你所见的这般,任人驱使。”
嘉容冷冷道:“有种放开缚住它们肢体的铁链,再去试试?”
皇帝哼了声,“既落入人手,何来资格要求解缚?”
嘉容盯着城楼下那些已经被驯兽者指挥着入了铁笼的狮豹,听着身侧这男人那不带丝毫感情般的平平语调,后背忽然起了阵细细鸡皮疙瘩。
正这时,城楼下的人发现了出现在头顶城墙头上的半个明黄身影,虽距离得远,瞧得不真切,却也知道是大周皇帝陛下现身,也不知是何人起的头,纷纷下跪,口中山呼万岁,掀起的声浪直冲城墙之上,有礼官指挥放燃礼炮,声响如同空中霹雳,四下烟火一齐发作,刹那之间,将整个皇宫正门之前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斑斓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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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亲自送嘉容回月华殿,止步于殿门之前时,忽然道:“殷嘉容,方才景象,你也看到了。我登上皇位,必让天下得安宁,让胡虏不敢南下,让百姓安居乐业。我这个皇帝,哪里比不上你的李温琪?天下人可以诽我,你也可以谤我,但李家皇朝已灭,不久的将来,西南道也必定会入我手,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劝你勿要再和自己过不去。大婚之期,没几天了,你好生将养,等着成我大周之后便是。”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闪亮,神情傲然,说完,转身便去。
嘉容望着那个高大的明黄背影消失在宫道之末,先前被那阵声浪激出的胸间血气翻涌到此刻仿佛还未彻底平息。转身入殿,穿过一层再一层的绡纱锦帐,最后回到那间寝阁,四顾之时,心中再次一片茫然。
阿霁正俯身在那架铜扣鎏金香炉前侍弄炉火,见到嘉容回了,急忙盖回盖,拍了下手,到了她身边,与另个名叫双云的宫女一道,服侍她脱去身上斗篷,继而更衣。
“殷小姐,城楼上的百戏和灯会可好看?”
宫女们都退出后,阿霁一边帮她铺展着被衾,一边问道。
嘉容没有回答。
阿霁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茫然,慢慢到了她面前,忽然凝视着她。
嘉容觉得她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终于扯回了思绪,望向她,道:“你有话说?”
阿霁看了眼珠帘后静静坠下的层层帐幔,低声道:“殷小姐,我看到你把一把剪子藏在了梳妆匣下格里。你是想到时自戕,或欲对皇上不利?”
嘉容神色蓦地转肃,打量了下她,随即淡淡道:“你倒挺会搜的。想去告密?”
阿霁忽然道:“殷小姐,我姓周,我名叫周雨霁。曾在原州城头战死的周刺史,他便是我的父亲。”
嘉容大吃一惊,定定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宫女。
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些。眉目间,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英戾,与平日自己习惯了的那个宫女阿霁,简直判若两人。
“殷小姐,”阿霁低声道,“从我父亲力战逆贼,身死城墙那一刻起,我便立誓要复仇。太子找到了我,临离开前,命我入宫伺机行事。那个逆首,他以为将我父亲假惺惺褒奖一番,我便会对他感激涕零?我父亲英灵天上若是有知,也必定深以为耻!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嘉容压下心中惊骇,急忙将她召至寝阁内里的角落之处,压低声道:“你与外头能联系?”
阿霁道:“太子为我安排了一秘密线人,除了我与他,旁人谁也不晓得。您若有消息,我可以代为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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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以来,身如孤舟行于茫茫夜海之上的嘉容,在这一刻,便如看到了远处发自灯塔的光芒。
她几欲落泪。忍住那种冲动,待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后,道:“我想传一封信给我的父亲。”
阿霁点头,随即问道:“殷小姐,你藏起那把剪子,是想做什么?”
嘉容道:“就算天下人都已经忘记前朝,以我的身份,焉能真的被这逆首强立为后公诸天下?真到了那一刻,即便不能与他同归于尽,我也绝不可能再苟活下去。我的存在,便是对大燕的羞辱,不得不死。”
阿霁肃然道:“殷小姐,你肯为保全大燕名誉而慨然赴死,臣女十分钦佩。只是若就这样自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逆首?”
嘉容道:“我自然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只恨手无缚鸡之力,万一不成,自己便罢,只怕真连累了无辜。”
阿霁道:“逆首确实狡诈过人,又警惕异常。我听闻,从前他晚间就寝,刀必在枕下,榻前三尺之地,不容人靠近。您想靠一把剪子刺杀于他,确实难如青天。臣女有一建议,不知您可愿一听?”
嘉容道:“我对这逆首的痛恨,决不在你之下。只恨自己无能。你说。”
阿霁道:“我看那逆首,对您倒颇多忍让。可否想一法子暂时拖延大婚?臣女先前,已经向太子报过你被拘押在此的近况。等得到回讯后,再做定夺。倘若决意刺杀,到时臣女再与您谋定,您看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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