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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娜目光偏移,同样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回回,“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地方,以前听说神经病也没往心里去,身临其境才知道,这病比绝症吓人多了,像一具行尸走肉,像一张腐烂的皮囊。说这是地狱不为过,地狱最起码都是正常人,只是犯了深重的罪孽被打入进去赎罪,撕下伪善狰狞的面具,不过是肉身肉心,悔不当初。而这里都是疯子,是连粪便都毫不犹豫咽下去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顿悟,渡人修行。”
她冷笑看我,“那你来吗?”
我垂下眼眸,“我说愚蠢的人来顿悟和修行,而我这辈子也不会允许自己失误踏入这样的地方。只有我害人,没有人害我。”
“那可未必。”
她隔着生锈的栏杆看我,“你是周总的二奶,也同样生了儿子,他有名正言顺出身贵胄的妻子,他还有更胜过贾敬泽千万倍的地位与权势,如果贾敬泽抛弃我坑害我是理所应当,你重蹈我的覆辙也是意料之中。你不要把男人看得多么坦荡多么宽厚,在爱情里他们永远吃不够鲜嫩可口。从决定与有钱男人纠缠不休那天起,我们都该预见自己的下场。”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犀利劝诫我,而且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我将目光从手上的戒指收回,抬起头看她,“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
“你狠得过身为男人的周总吗?”
我笑着撩了撩自己长发,“我宁可毁掉他,也不会让他先毁掉我,从我身边带走我的孩子。”
金娜一愣,她从我眼中看到了非常狠厉的精光,不该是女人拥有的恶毒。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地上摸索到一瓶刚被护士丢入进来的凉水,她手颤抖着拧开,由于水太满,几滴不小心倾洒出来,阴湿了她胸口的蓝白袍。
她喝了几口,“你够狠。确切说你够聪明,狠心的女人天底下很多,连自己儿女都能丢掉不要,可真正能算计玩赢男人的,又有能多少。”
她仰面看空荡阴森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鸟窝大小的格子间,她笑出来,“我好歹也过过一段奢侈的日子,没想到这里却成了我最终的归宿,十年黄粱如南柯一梦,风月那点事啊,真不能当个事。”
她咯咯笑出来,眉眼在短时间内生出了许多皱纹,看上去非常深,早已不复往昔的靓丽。
女人如水,女人似花,盛绽繁茂在一夕之间,凋零枯黄也在一夕之间。
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金娜已经不抱希望离开这里,她滑坐在地上,额头抵住铁栅栏,目光呆滞看着墙壁的一角,我对她小声说,“自己保重,既来之则安之,别亏待你自己的命。外面天头要变了,贾敬泽也蹦跶不了几天。”
金娜怔了怔,她身体僵硬,但没有说话。
我转身叫护士出来,她立刻关掉电视,她走出看了眼出奇安静的金娜,觉得有些惊讶,我让她跟我出来,我们走出长廊,她在我旁边说,“这还是头一次,她没睡觉也不喊不叫。如果能用谈话的方式安抚她,让她稍微清醒些,兴许就破天荒好了,可以出去生活。毕竟她还年轻,真在这里过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我没告诉护士金娜没疯,听她这样的话口,应该没有被贾股东那边的人买通。她将我送出大门,我从包里摸出一沓现金递给她,也不多,两三千的样子,我没想到会绕这边一趟,不然就多带些了。
“给金娜买点好吃的,让她过得舒服点,平常多劝她认命。她得好好活着,我保不齐派人过来送钱顺便看她,她如果死了,我一定追查到底。”
有钱自然能通融,银子就是通天的武器,护士接过说了声好,她转身回去,我站在台阶上盯着墙角湿漉漉的黄色青苔,眼前回荡金娜灰暗死寂的面容,闭上深深吸了口气。
不管她疯没疯,别人家的恩怨情仇,我也帮不了什么。挣扎在权势爱恨的旋涡中,想要自保都很难,何必再做过多的善事,保她在里头有吃有喝,已经是我多余的情分了。
我从台阶下去,没留神前面有人,那人也没看见我,直直撞上来,撞得倒是不重,像故意收着力气,我抬头看,贾股东双手空空正站在第二级台阶上,他仰头看见是我,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三太太怎么在这里?”
我看他不语,他搓了搓手,“您这边探视亲属还是朋友?”
我反问他来探视谁,他脸色有些尴尬和局促,“不瞒三太太说,我也实在苦命,金娜生下儿子后有些抑郁症,十分多疑。那天在美人苑您也看到了,她脾气大,下手还没轻没重,又很冲动暴躁,我怎么敢让她接触孩子,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烦躁把孩子摔着?我只好隔绝了她们母子往来,她对我含恨在心,认为我要抛弃她,到公司闹过,到我吃饭应酬的地方也闹过,让我颜面扫地,这事我夫人也听到风声,和我闹得不可开交,我险些毁在了这女人身上,可她还不罢休,身上别了把匕首,非要捅死我,我万般无奈才将她送进这里。”
在他说这番话的过程中,我始终留神他的表情,他不曾说金娜没疯,也不曾说她疯了,只把事情和我讲了个大概,而金娜痛恨他,也觉得他始乱终弃,人都是向着自己说话,所以到底是非黑白还真没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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