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顽皮躲哪里了,也不敢叫太太知道,怕她心焦,只自己和丫头们去找,找到此刻还不见人,慌了神,这才报给了太太。翠翘姨娘正哭呢……”
初念急忙去了果儿屋里,见她正陪着喵儿玩耍,命丫头婆子们看好了,匆匆便赶去廖氏那里。见董氏初音青莺等人都。廖氏正流泪不停,闹着要自己去找,董氏和珍珠几人苦苦劝着,道:“太太放心,已经问过四边看门,没见哥儿出去后。咱们家地方大,想是哥儿顽皮起来躲哪里,或是睡了过去忘出来也不定。二太太已经命沈嬷嬷领了人去找,很便会找着,你安心等消息便是。”
廖氏脸色惨白,被人勉强劝了等着。眼见时辰一刻刻过去,过来回话一拨拨人都哭丧着脸,摇头说没找着,后连沈婆子也白着脸空手而归,顿时一阵摘了心肝般地疼,直挺挺地站起来就往外去,嘴里念叨着:“白养了你们这些没用!你们不找,我自个儿去找!”
边上众人见她眼睛发直,眼仁里白多黑少,完全不对劲样子,哪敢放她出去,慌忙拦住了,廖氏胡乱挣扎,不停哭号着,手指甲刮过人脖颈手背,董氏哎哟了一声,手背已经多了道血痕,疼得急忙松了手往后躲避。廖氏跟前少了人挡着,这才看到初念,死死盯着她,眼中忽然放出绿光,指着她怒道:“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小三儿,还有虫哥儿,都是被你藏起来吧?你存心就是想和我作对来着,是不是?”一边骂,一边直登登地朝她扑了过来。
初念没防备,被她这模样吓了一大跳,一时愣住了。边上人也都看傻了,竟没反应过来拦着,眼见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朝初念扑过去时,身后蓦然响起一声怒喝,徐耀祖闻讯正赶了过来,一把抓住廖氏,怒道:“你疯了?孩子不见了,再叫人找!找不着去报官!关她什么事?”
廖氏似乎被丈夫喝住了,呆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我儿——我孙儿——”惨叫,眼睛一翻,整个人便直直往后仰去,真是晕厥了过去。沈婆子扑了过去,哎哟哎哟地哭号个不停。徐耀祖厌恶地将她推开,把廖氏抱了放床上,叫董氏急去请太医。又命管家再派全府人细细地找遍各处角落。待一切都安顿了,看向初念,道:“你娘是心急了,方才这才胡言乱语失心疯一般。你莫放心上。”
初念忙摇头说没事。徐耀祖叹了口气,转身匆匆去了。
初念确实没怎么意方才廖氏攻击。只是愈发觉得自己先前猜测靠谱。倘若只是徐邦瑞失踪,自己就联想到秋蓼有些牵强话,现连虫哥儿也不见了,这愈发证实自己想法而已。唯一有些想不通是,徐家这些天虽因了丧事,家里头来去人混杂,但也决不至于能让人把虫哥儿随便就弄走,除非……这家里有内鬼。
初念看了一圈屋里人,留意到正站一边角落里初音,脸色有些不大好,正紧张地盯着床上廖氏。心中一动,便过去,轻轻扯了下她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到外面去。
“弟妹,”初念压低声道,“虫哥儿不见了,我心里很急。他平日和你亲近。你可知道他哪儿?”
初音仿似被蝎子蛰了下,猛地睁大眼睛,似正要大声说话,蓦得又忍住了,只飞看了下四处,见边上没旁人,这才同样压低声道:“他丢了,我自然也着急。只是你这话就问得奇怪了。我怎么知道他哪儿?”语调僵硬。
初念点了下头,道:“是。是我心急,这才问错了话。弟妹你别见怪。”
初音不地哼了一声,扭头便去。初念目送她背影离去后,急匆匆也回了自己屋,写了封信,叫人拿给周志,让他传去给徐若麟——本来,她也想过把自己想法告诉徐耀祖,让他去查。只是转念一想,这事毕竟关系到廖氏*,一时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还是先与丈夫商议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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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这边,事一件接一件地出。这个晚上,只怕没谁能睡个安稳觉了。皇宫之中,坤宁宫里,今夜,同样也是无人能眠。
深阔宫室,寂寂无声,连灯花霹爆声都显得格外短促。落地帐幔低低垂着。灯火照不到角落,四下便沉浸夜幽暗之中。
安俊站帐幔参差暗影里,看着前方正独自坐案台灯影里皇后背影。
宫殿之中,习惯处处烛火通明。唯有坤宁宫里,这两年,女主人似乎不喜欢太亮灯火。往往似这般一灯如豆里,她可以独自静坐良久。
她已经坐了几乎整整一个晚上了,从黄昏开始,一直到现。始终这样一动不动。
安俊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背影,看起来永远都那么宁静。但是除了宁静,却还有挥之不去寂阒。而这种寂阒,或许,也就只有他能看到了。
近这一两年,皇帝已经极少踏足这个地方了,即便来,也不过数句话后,匆匆离去。
“娘娘,不早了,可要伺候着歇了?”
安俊终于轻声开口问道。
萧荣似乎终于被他唤醒了。哦了一声,长长伸了个懒腰。然后回头看他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
她沉默了片刻。起身到了靠墙一张柜子前,打开一个抽屉。指尖轻轻抚过里头一个盛放香料盒盖,如同抚摸情人般地温柔。然后,仿佛随口地问道:“叫你照方子煎药,准备了吗?”
黄昏时候,萧荣递给他一张方子,让他去煎药。说是太医开出给她调养身子用。
“已经备好了。奴叫人送来?”
“等下吧!”萧荣淡淡道,“万岁这时候应该已经去安贵妃那里了。你代我去把他请过来。”
安俊一怔,还没开口,萧荣又道:“务必将他请来。你就说,他若不来,我便亲自去请。”
安俊压下心中不解,恭敬地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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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要说后宫之中,谁风头劲,自然安贵妃莫属了。赵琚不仅宠她,宠她生出来那个如今不过才四五岁小皇子。此刻,赵琚刚到她这里还没多久,满脑袋还都是方才御书房里那群不怕死言官嗡嗡之声。因了愤怒而致习惯性额角抽疼,此时还没消。
安贵妃一身水红宫裳,烛火映照之下,显年轻身段婀娜。她到了皇帝身边,服侍他换去衣裳后,道:“万岁,那帮子人又冒犯了您?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您是万岁,想做什么,难道还要被他们这样拘着?”
赵琚哼了声,口气里仍带了丝愠怒,“朕已拍板。诏书也拟好了,只待明日宣诏!”
安贵妃娇笑道:“万岁英明,本就该这样。对了万岁,玉儿今日学了一段文章,一直说要背给父皇听。”
赵琚道:“叫他来背吧。”
安贵妃命人把儿子领了来。小皇子站自己父皇面前,使劲回想着这几天被他母亲白天里催逼着记下那些拗口话,用奶声奶气声音背道:“夫民之戴君……尊如元首之奉,天之与子。传有神器之归……图治百王之上……”
他背得很是勉强,中间还错漏了许多。毕竟,这种歌功颂德东西,对一个只有这么大孩子来说,太不知所云了。只是赵琚听来,从这个年幼儿子嘴里出来这些词,却是前所未有地悦耳。他不住地微笑点头,方才因了与大臣争执而惹出怒火,仿似也消退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得到自己还依旧年轻。
安贵妃察言观色,见赵琚十分高兴样子,松了口气,朝宫人丢了个眼色,宫人便领了小皇子下去。
“万岁……”
安贵妃靠到了皇帝身边,温柔地贴了过去。
这两年,皇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留宿她这里,但其实,真论那种床笫之事,也没多少。皇帝自己自然不会承认。但她隐约也知道,太医对皇帝其中一项医嘱,便是禁忌耽溺于房事。大约也就是这个缘由,他才一直显得兴致缺缺。
诚然,男人应都贪图那种事。但是一旦与自己身体状况息息相关,命重要。尤其对于赵琚这样人来说,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楚。
但是安贵妃却并不满足。她深知孩子对后宫女子重要性。虽然她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但这远远不够。后宫里有一个儿子妃子,不止她一个。赵琚对那些年幼儿子也很好。她还想要多。
赵琚对于她挑逗,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他思维还一直停留明天就要后宣布那件大事之上。
安贵妃见他露出些微不耐之色,立刻打消了念头。反正,以后机会还多是,不必此刻急于求成。便改为温柔地道:“万岁,臣妾服侍你歇了吧。”
赵琚刚要点头,正这时,外头宫人传报,说是坤宁宫安俊过来了。
赵琚露出惊讶之色,下意识地要拒绝,只是沉吟了片刻后,终究还是令他进来。
安贵妃目中微微闪过一丝不,但立刻便消了去。
安俊进来,照萧荣方才话说了一遍。赵琚沉默半晌,起身穿衣后,径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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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琚到了坤宁宫寝殿里时,里头已经不复方才阴暗。帐幔用金钩整齐收归,四下烛火通明,连角落之处也照得一清二楚。墙角那架三足鎏金香炉里,缕缕白烟轻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郁郁熏香之味。
赵琚觉得这种气味有点陌生。这么多年,他好像第一次闻到萧荣使用这种气味熏香。那个女人,她现正立于香炉侧,低头用手中火钳小心地挑拨着炉里香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是侧面。她神色柔和,眼中甚至仿佛含了一丝柔软笑。
赵琚怔怔凝望着她,没有开口。直到她仿佛惊觉他到来,放下手中火钳,小心地盖好盖子,笑着朝他而来时,他回过了神,一时竟有些不敢对上她那双依旧明亮眼睛,看向别处,入目却才惊觉,这里一切,自己仿佛熟悉,却又陌生。
“这气味……好像从未见你用过。”后,他终于不过这样道了一句。
“人一直就变。何况一块香。有什么打紧?”萧荣淡淡一笑,“万岁不喜这气味?若如此,臣妾去灭了。”
“不必了。”
赵琚应道。想了下,忽然看向萧荣,道:“你一定要朕来。朕知道以你性格,朕若是不来,你只怕真会过去。所以朕来了。说吧,你有什么事?”他顿了下,脸色渐渐凝重下来,声调也冷硬了些,“话先说好,倘若你是为了北宂之事,那便不必开口了。朕意已决,明日便下旨。如箭弦上,绝无回头之理。”
萧荣凝视着他,渐渐也收了笑意,道:“万岁,臣妾要说,就是这事。臣妾请万岁三思,务必收回成命。”
赵琚脸色微变,哼了声,不地道:“朕先前听到你要我过来,便已经猜到了你意图。也是,倘若不是为了这个,如今你又怎肯放□段相请?果然如此。既这样,无话可说,朕先走了。”说罢转身要去。
“万岁!”
他身后萧荣忽然叫了一句,赵琚略一犹豫,转过头去,见萧荣盯着自己,神色严肃。
“万岁,你心里想什么,臣妾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样时刻,身为皇帝,你当做,应是千方百计赈救灾民以度过难关,如此才真正安抚民心。你却偏偏要用这种手段!万岁你自己也当清楚,国库本就不见宽裕,赈灾处处需用钱粮,你再发起这样一场战争,即便后赢了,大楚只怕也要大伤元气,从此后患无穷。这分明就是本末倒置。”
“朕一直有赈灾!灾自然要赈,仗也必须要打!”赵琚斩钉截铁道。忽然唇角勾了下,道,“你之所以阻拦朕,是怕这场战争会把国库掏空,后留给你儿子一个空架子吧?你放心,朕身体还好得很,短时间内,还不至于死去。朕如今亏空了多少,往后就会补回多少,绝不会叫你们难做!往后,朕会考虑加一条规矩,”他顿了下,冷冷道,“后宫不得干政。包括皇后。”
萧荣听着这样话从他口中出来,凝视着他。
这么久以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有这个晚上,从她亲手点燃那一块熏香开始,她便抑制不住那种眼中想要流泪冲动。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眨了下眼睛。终于幽幽地笑了起来。
“万岁,臣妾知道,你一直无法释怀你这帝位是如何得来。你太意世人毁谤。所以你做出了这样决定。你虽是君王,却没有与这个位子相匹胸襟与气度。这位子,高高上。坐上面人,自称孤家寡人。你也是。你做决定了,这世上无人能改,包括我。你出了这个地方,以后,倘若恨我,管可以恨我。倘若不想再见我,可以永不再相见。自然,倘若你还愿意听我说话话,我也会乐意继续说给你听,说到我再也说不动为止……”
“我话说完了。万岁,你可以走了。”
后,她平静地望着他,这样说道。
赵琚眯着眼看她。似乎想要弄明白她后那几句话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已经转过了身去,自顾到了那架香炉前,低头继续用火钳拨弄着里头香料和余灰,目光专注,动作不紧,也不慢。
赵琚后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跨出她宫门那一刻,他竟然情不自禁生出了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冲动。但是心里清楚,她是不会出现他视线里。
就像她方才说那样,人一直变。他是,她也是。错过了,只会渐行渐远。
这一辈子,他和他结发妻子,恐怕再也回不去过去旧日时光了。
他终于没有回头,加脚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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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头,安俊用托盘捧了熬好药,送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趁热喝了吧。”
萧荣看了眼那碗药,端了过来。忽然一翻手,黑褐色药汁汩汩倒入了香炉。汁水浇裹了原本燃得正红香块,水火剧烈厮杀发出噗嗤声不绝于耳,滚滚白烟从炉里猛地冲了出来,安俊立刻闻到了一股带了焦香奇异味道。
他惊诧地望着萧荣,不解地道:“娘娘,你这是……”
“用不着喝了。也收了炉吧!这味道,熏得我怪难受,亏他还能忍这么久。”
萧荣笑了下。笑意里分明带了丝惨淡。但是声音却非常清晰,清晰而坚定。